33、
十一月四日,南梁大赦。皇帝萧衍下诏,命右卫将军曹景宗都督诸军二十万人,救援钟离。皇帝命曹景宗驻扎在道人洲,等众军齐集之后,再一起前进。曹景宗坚决要求先进据邵阳洲尾,皇帝不许。曹景宗想要专得功劳,违抗诏命进军,结果突然刮起暴风,颇有士卒落水淹死,只好退回。皇帝听闻,说:“曹景宗不能前进,这是天意啊。如果孤军独往,又不能及时构筑城垒,必然狼狈不堪。现在,一定能击破贼军。”
34、
当初,成汉归义侯李势(五胡乱华十六国时期成都的成汉帝国末任皇帝)末期,獠人从山区开始迁出,北自汉中,南至邛都、笮都,布满山谷。成汉灭亡之后,蜀民多向东迁徙,山谷空地都被獠人占据。靠近郡县又与汉人杂居的,跟汉人一样缴纳租赋,而远在深山的,郡县不能管制。梁州、益州二州每年都借着讨伐獠人以谋利,公私都靠这发财。等到邢峦任梁州刺史,獠人住得近的都安居乐业,远的也不敢为寇。邢峦离任之后,北魏任命羊祉为梁州刺史,傅竖眼为益州刺史。羊祉性格酷虐,不得人心。獠王赵清荆引南梁兵入州境为寇,被羊祉派兵击破。傅竖眼施恩布信,大得獠人拥护。
华杉曰:
原文:“梁、益二州岁伐獠以自润,公私利之。”这是什么情况呢?如果说州境内有土匪,要剿匪,朝廷就要拨军费,这就有钱捞了。剿匪又怎么剿呢?到山里去,把一个村子全灭了,男的斩首,财产和妇女大家分了,然后把首级拿回去报功领赏,谁能知道那人头根本不是土匪的人头呢?所以,明朝的时候,王阳明剿匪,第一道命令就是严禁将领私自进山剿匪,因为他了解这个剿匪的“业务”,别说这些将领不会剿匪,没有匪他们也要弄出匪来,这是他们的生意。
35、
十二月十二日,南梁都亭靖侯谢朏去世。
36、
北魏人讨论拟定音乐,久拖不决。
六年(公元507年)
1、
春,正月,公孙崇奏请委任卫军将军、尚书右仆射高肇监督拟定音乐的事。北魏主元恪知道高肇没有学问,下诏命太常卿刘芳协助他。
2、
北魏中山王元英与平东将军杨大眼等部众数十万人攻打钟离。钟离城北就是淮河,北魏人在邵阳洲两岸建桥,树立栅栏,宽数百步,横跨淮河,连接两岸交通。元英在南岸攻城,杨大眼在北岸另筑城垒,以通粮运。城中南梁军才三千人,北徐州刺史昌义之督帅将士,随机应变,坚持抵抗。北魏人以车载土,要填平护城河,步兵背土跟进,骑兵督战队在后面催促。有人动作慢,来不及回头的,后面的土扔过来,直接就被活埋了。一会儿功夫,护城河被填平。再用冲车撞城墙,城墙上的土掉落下来,昌义之用泥填补,冲车虽然撞入城墙,但是不能撞出缺口。北魏人昼夜苦攻,轮番替代,从城墙上坠落,又接着往上攀爬,没有一个人后退。一日交战数十个回合,前后杀伤数以万计,北魏军的尸体堆积,与城墙一样高。
二月,北魏主元恪召元英还师,元英上表称:“臣志在殄灭贼寇,而月初已来,霖雨不止,如果三月天晴,城池必定可以攻克,希望再给我一点时间。”元恪赐诏回复说:“南方土地蒸湿,不宜久留。志在必得,是将军的深谋远虑,而用兵时间长了,筋疲力尽,也是朝廷的担心。”元英仍然上表说必定能攻克。元恪派步兵校尉范绍到元英处,与他讨论攻取形势。范绍见钟离城墙坚固,劝元英退兵,元英不从。
南梁皇帝萧衍命豫州刺史韦睿将兵救钟离,受曹景宗节度。韦睿从合肥直接向北进军,穿过阴陵沼泽,遇到山涧深谷,就架吊桥通过。大家畏惧北魏兵盛,多劝韦睿缓行。韦睿说:“钟离城中守军,现在挖掘地穴居住,背着门板去打水,我们车驰卒奔,还担心来不及,何况缓行!北魏人已经落在我的肚子里了,你们不必忧虑。”十天就到了邵阳。皇帝萧衍下诏给曹景宗说:“韦睿,是你们家乡的望族,你要好好尊敬他!”曹景宗见了韦睿,执礼甚谨。萧衍听闻,说:“二将和,必定成功。”
曹景宗与韦睿进驻邵阳洲,韦睿在曹景宗营前二十里连夜挖掘长堑,树起鹿角,把沙洲分为两半,筑起一座城垒,距北魏军城垒仅一百余步。南梁太守冯道根,能骑在马上丈量土地,根据马走了多少步,根据一个人的工作量,计算需要投入多少人筑城,然后分派任务,到了天明时分,大营已经建立。北魏中山王英大惊,以杖击地说:“是何神也!”曹景宗等器甲精新,军容壮盛,北魏人望见,十分气馁。曹景宗担心城中危惧,招募军士言文达等,潜水进城,城中才晓得援兵已到,勇气百倍。
杨大眼勇冠军中,率骑兵一万余人来战,所向披靡。韦睿把车辆连接起来,结为圆形阵地,杨大眼聚集骑兵,四面包围,韦睿以强弩二千张,同时发射,洞穿北魏兵盔甲,杀伤甚众。一支箭贯穿杨大眼右臂,杨大眼退走。
第二天早上,元英亲自率众来战,韦睿乘坐小轿,手执白角如意,指挥战斗。一天交战数回合,元英才退去。
北魏军夜里又来攻城,箭如雨下。韦睿的儿子韦黯请他下城墙以避箭,韦睿不许。军中惊慌,韦睿于城墙上厉声呵斥,才安定下令。前往淮河以北割草的牧人,都被杨大眼抓捕,曹景宗招募敢死队一千余人,在杨大眼城南数里构筑城垒,杨大眼来攻,被曹景宗击退。城垒建成,派别将赵草驻守,北魏军有来抄掠的,都被赵草抓获,之后牧人割草才恢复正常。
皇帝萧衍命曹景宗等预先装备高舰,让舰船的高度与北魏大桥相等,准备用于火攻。令曹景宗与韦睿各攻一桥:韦睿攻南桥,曹景宗攻北桥。三月,淮水暴涨六七尺。韦睿派冯道根与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钊等乘战舰竞发,攻击北魏在沙洲上的军队,全部消灭。再另以小船载草,灌上油膏,焚烧北魏大桥。风怒火盛,烟尘蔽日,敢死队冲上去,拔除栅栏,砍断桥墩,水势又疾,倏忽之间,桥和栅全部清除。冯道根等都亲自上阵搏战,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以一当百,北魏军大溃。元英见桥没了,脱身弃城逃走,杨大眼也烧营而去,北魏诸军相继土崩瓦解,全都抛弃武器盔甲,争相投水逃跑,淹死者十余万,被斩首的也有这个数目。韦睿派人报告昌义之,昌义之悲喜交集,来不及答话,只是叫说:“重生!重生!”南梁诸军一路向北追击到濊水上,元英单骑入梁城,沿淮河一百余里,尸体相互枕压,生擒五万人,收其物资、粮草、器械,堆积如山,牛马驴骡不可胜计。
昌义之感激曹景宗及韦睿,请二人相会,筹钱二十万,就在官衙开赌。曹景宗掷得“雉”,韦睿慢慢掷下,得“卢”,迅速翻转一个骰子,说:“怪事!”于是得“塞”(韦睿赢了,故意拨乱骰子输掉)。曹景宗与群帅争先告捷,韦睿独居后,世人尤其以此赞赏他的贤德。皇帝下诏,增封曹景宗、韦睿爵邑,昌义之等受赏各有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