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史记•太史公自序》
空谈大义,不如春秋褒贬。
我欲言
「 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
欲言则必有兴,国史不精,便以书为兴吧。
那么,就开始吧
《美的历程》 李泽厚 著
我以《美的历程》作为全篇之兴、通篇之起,自有深意。
在开始之前,我还有一些话要说,就当作是一篇「大序」了。
诗言志,言之不足,或「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或如仲尼一般,春秋褒贬。言志,则思绪万千,思绪万千,故乱,故《礼记·学记》说「《春秋》之失,乱」。论书言志,怕是前所未有之事,若有,便是我孤陋寡闻了。以书言志,恐怕比较乱,不过也不会如《春秋》般乱,至少,比起空谈大义,更多几番滋味。
没有《史记》,没有《汉书》——只有「司马迁的《史记》」,只有「班孟坚的《汉书》」。我始终强调的,是这些「书评」的个人性,是其「言志」的部分——我毫不掩饰——不若古人,遮遮掩掩,安是大丈夫所为?
如此诸文,未有可以比拟之前作,若勉强选一个,便是曹丕的《典论》,其一则暗讽曹植,其二,在文学之上,又增建树。
便来说说这第一本书,《美的历程》,我所看到的《美的历程》。
美的历程,当从那「龙飞凤舞」的时代开始。先民们描摹自然,而绘制成形象,美的种子已经埋下了。而后,变化产生了——形象,变成了抽象:水,只用几条波浪线便表示了出来;人,也如汉字的书写,绘制了出来。这便是美的初生!为何?
「美,是有意味的形式」(Clive Bell),我深表赞同。在后来的历史之中,商周之狞厉,是人赋予他们的意味——权威的意味,这些意味,今人自然难以感受,然而古人却被吓的不轻——「有虔秉钺,如火烈烈」。而在权力的争夺之中,青铜兽面,也渐渐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一点一点的,成了把玩之物,到了后代,原先作为「教化」之用的「黼黻」,皆论之「黼黻不同,俱为悦目之玩」(萧统 《昭明文选·文选序》)。
美诞生的路,是艰辛的。
我常想的是,「美,是不可辜负的」。是为人性觉醒的过程与标志。如今有个词,叫做「土豪」。什么是土豪?除了富而没文化之外,还有什么?依此看来,便是对与美,没有基本的尊敬与追求。甚至,我以为这是其根本的要点。乡野村夫,若是知晓如何是美,如何为丑,并自觉的追求它。如是则虽大字不识,犹可谓之「文明之人」。
如今土豪之流,其审美水平,多是极其低下的——美的历程,并不是一直上升的。吾国建立,以军政为先,起于庶人,则言辞,好于粗鄙之语;颜色,好于大红大绿之彩。视辞章为粪土,以藻饰为耻辱——何其谬哉!诗经之中,有一篇《蜉蝣》,讽刺国君好于华彩之服、乐于雕饰之物,是这样写的: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即便是这样的文章,也是美的,是绝不避讳「美」的。这便是人性的本真。忘却美的人,是人性被物欲所掩盖,先天被后天所侵蚀之后果。
美的变化,是有其趋势的,在我看来,一个很无奈的趋势:士大夫审美的衰落,以及市民审美的兴起。本来,这样的过程可以慢一点,至少不会这样的快。元亡宋之后,审美风尚大变,此间缘由,毋须多言。朱元璋开辟大明王朝,自曰「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日月重开,却已不是大宋之天了!至少,士大夫之审美,已不可同日而语。
何谓「天下大势」?如上便是,天下之大势,乃是不依赖于路径的过程。不论两汉大赋、盛唐诗篇如何的辉煌,都敌不过这天下大势。那么,来看一看未来的「天下大势」吧,或许这只是我所期望的天下大势:
庶民的审美情操,自然是不断提升的,而审美的方向,从近年昆曲的「复兴」、汉服的重生。可以看的出来,是向着士大夫层次之审美进发的——这大约是因为教育的缘故。无论如何,今时,已非昔可比,平民之辈,也可以受到教育,这便是变天下大势之举。(可以类比马尔可夫过程)
在过去的美的历程之中,我最喜爱的,当是盛唐的审美——一种华夏民族少年时的气象,一种英雄气概……大概我是用词语无法表达了,便用「盛唐气象」几个字来代替那些没有写出来的词。
「盛唐气象」,是我对于美的至高追求。我当然承认,我有「大唐情结」。至于盛唐之气象究竟如何,并不重要,它只是我审美追求之所依托。
唐人之美学,是青年的美学,是华夏民族青春的美学。唐人诗、赋之中,不论是豪迈或是悲怆,都透露着「轻快」的气息,显露着一种「气象」,是有别于后代,乃至今日的一种气象。我至今没有参透此间奥秘,不过容我揣测,当有「胸襟」与「气度」两个方面。
鉴真时期的日本长屋王崇敬佛法,造千领袈裟,施大德、众僧。上绣诗句: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这便是气度,即便不是唐人之言,犹透露着大唐的风韵。这也是我的世界观,「和而不同」的世界。这样的气度,如今少见了!甚至是,被笑话了,多么扭曲的世界,我要改变它,虽千万人吾往矣!
屈平有言:「目极千裏兮,伤春心」。然而唐人的审美之中,悲伤之中不显抑郁。王勃的《春思赋》中,多有呈现:
「自有春光煎别思,无劳春镜照愁容」
「君度山川成白首,应知岁序歇红颜。红颜一别成胡越,夫婿连延限城阙。羌笛横吹陇路风,戎衣直照关山月。春色徒盈望,春悲殊未歇。复闻天子幸关东,驰道烟尘万裏红。析羽摇初日,繁笳思晓风。后骑犹分长乐馆,前旌已映洛阳宫」
而最后的这几句,更是「与我心有戚戚焉」!
「会当一举绝风尘,盖翠珠轩临上春。朝升玉署调天纪,夕憩金闺奉帝纶。长卿未达终希达,曲逆长贫岂剩贫。年年送春应未尽,一旦逢春自有人」
这在时间上,并非盛唐之诗篇,而在气度之上,岂不能入「盛唐」之列?
我不喜欢「小清新」,那不是我的美学,更不是我的追求。我要的,是宏阔之宇宙,上下四方,古往今来,浩浩汤汤,绝不是「尖细」的所谓「小清新」。
俱往矣!
然而,美的历程却是指向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