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猎人》正在国内热映。
我们终于有机会在大银幕再刷一遍。
大家都说,小李子这次能拿奥斯卡,是因为他在电影里很惨。
苦劳多于功劳。
Sir一开始也这么想。
但在被大银幕版《荒野》震撼后,Sir想推翻这种说法。
只有惨,成就不了好表演。
Sir特别想提最后一镜。
一次长长的凝视
某种意义上,小李子的登顶,有赖于它的点睛。
在《荒野猎人》的整部电影中,迪卡普里奥饰演的休•格拉斯几乎没说什么话。
濒死的他,一直在和大自然这个屠夫搏斗。
他被熊攻击;
被暴风雪袭击;
被印第安人追落悬崖。
但每一次都活下来。
这不是奇迹。
他抗拒死亡的唯一目的,是复仇。
他要猎杀他的仇人——汤老湿饰演的菲茨杰拉德。
这个人把他丢在荒野,还杀死他的儿子。
格拉斯一心想的,就是把刀戳进这个人胸膛。
影片最后,格拉斯报了仇,但受了伤。
耗尽了力气的他这个时候双眼看向森林深处。
看到他死去的妻子。
这幻觉好像在召唤他:
跟我来吧
突然,他的眼睛看向了摄影机。
看向了我们。
这个眼神击碎了银幕,也把我们拉进故事。
这是个长达10秒钟的凝视。
演员莱昂纳多眼神从空无到聚焦。
配着微微颤动的眼睑,是他重重的喘气声。
直到画面暗下去,喘气声还在。
这一瞬间,小李似乎把整个影片积蓄的情绪都甩出去。
我们知道,他要回答那个天堂里的妻子:
不
因为他的妻子被侵略者杀死时,他对儿子说过: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战斗
与人斗,与天斗,与自己斗。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认输。
事实上,除了小李子,还有不少演员也曾贡献过摄人灵魂的眼神。
每一次都足以载入影史。
昆汀最爱的作品之一:
《杀人回忆》
Sir已记不清多少次提起这部电影了。
没办法,实在有太多东西可讲。
1980年代,韩国小镇发生连环奸杀案,举国关注。
办案的有两个警探。
一个是当地警察朴渡文,诱供、刑讯,以为靠第六感就能找到线索破案。
一个是外地来的警探徐润泰,理性,讲究证据,按部就班。
他们抓捕过不少嫌犯。
脸与身体都严重烧伤的智障青年。
跑到犯罪现场手淫的穷矿工。
孱弱,斯文,爱看书的青年。
他们的嫌疑,最后统统被推翻。
警探们在探案过程中陷入绝望。
真实事件更令人绝望:
韩国动用了167名警察,搜查了21000个嫌犯,鉴定了570组DNA和40116枚指纹,但仍一无所获。
案件到2006年超过追诉期,停止侦查。
在《杀人回忆》最后,丢失了一切线索的朴警官找到一个可能目击凶手的小女孩。
他问小女孩嫌犯有什么特征。
小女孩说:“很普通。”
朴警官有些茫然,呆呆地看着草地。
突然,他转向镜头。
盯着我们。
8秒钟。
又一次影帝级表演。
导演奉俊昊后来承认,他这么拍,是想当这个侦探透过银幕盯着观众时,有可能盯到电影院真正的凶犯。
他说:
我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但这部影片有540万人次观看,我相信,凶手就是其中一个。
本来,我们以为自己站在侦探一边。
最后,侦探的目光让我们灼热。
导演用这么简单的一个凝视,就把每一位观众都放到嫌犯的位置。
绝了。
希区·柯克说得好:
每个人都会享受一份完美的谋杀
他当然也是用眼睛传达恐惧的大师。
希区·柯克太喜欢惊悚的眼神了。
《迷魂记》里詹姆斯•斯图尔特从噩梦里惊醒时闪闪发亮的眼。
《惊魂记》里浴室谋杀之后女尸的眼睛大特写。
《群鸟》里被啄掉眼球的人。
《爱德华大夫》里画家达利设计的超现实眼睛布景。
如果说眼睛是灵魂的窗口。
那么每次看希区·柯克,都像和幽灵共舞。
《惊魂记》
在这出超级悬念电影的最后,一位心理医生向我们讲述了谋杀的缘由。
诺曼有俄狄浦斯情结(即恋母)。
许多年前,因为母亲和情人太过亲密,他极为嫉妒,杀死了他们。
但是,在他脑海,母亲没有死。
他把自己的心灵割出一块领地,请母亲住进去。
这个脑中的“母亲”成为他第二人格。
当“母亲”看到诺曼喜欢上了别的女人(玛丽安),同样受不了“背叛”,于是,像魔鬼附身一样用诺曼的身体,杀死玛丽安。
最后,被抓的诺曼披着毯子,坐立不安。
忽然间,他痛苦而无助地盯着摄影机。
盯着我们。
约40秒。
这个时候,我们耳旁响起的是母亲谴责儿子的声音。
让他们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最后,诺曼的脸上浮现出邪恶的笑。
而他妈妈的骷髅,也似有似无地叠印在这张笑容上。
我们已无法认清,这个盯着我们的,是什么人。
谈到这部电影时,希区·柯克曾说,他不是在导演电影。
我是在导演观众,你也可以说,我是在弹他们,就像弹管风琴。
凝视,当然不仅传达反抗,悬疑,和恐惧。
前年的《五十度灰》,拍得烂透了。
同样是虐恋,Sir推荐一部。
题材也相近——
《秘书》(也有翻译成《风流老板俏秘书》)。
看了它,《五十度灰》可以像厕纸一样冲进下水道。
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李。
她痛苦的时候,喜欢虐待自己。
比如用灼热的熨斗烫大腿。
玛吉•吉伦哈尔,在这里的演技几乎入了化境。
那种作为受虐者的又疼、又甜的表情,无人能出左右。
李到一家公司应聘秘书,遇到霸道老板。
起初的施虐与受虐是不自觉的。
李工作不能上手,老板责骂,而她在责骂中感到一种诡异的快感。
慢慢地,两人越来越意识到,双方需要什么。
终于,在一次信件打错了单词后,老板让李趴到桌上,弯下腰。
狠狠地打她屁股。
两人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抽打中张开。
作为M的李很快解放自己本性。
而作为S的老板,反而怂了。
性游戏的角色身份,在现实生活反转过来。
老板惶恐不安,把李辞退。
之后的发展Sir就不剧透了。
影片最后,和老公一起生活的李,在一个早晨看着他去上班。
她看着远去老公的眼睛,突然看向了摄影机。
盯住我们。
含义不明的凝视持续了10秒。
这个以受虐赢得了人生的女孩,这一刻,在挑逗每个观众。
让我们对她在SM中获得的爱情产生怀疑。
又好像是质问,我们深埋在心底的某种本性是否已蠢蠢欲动。
英国《独立报》高度评价玛吉•格伦哈尔的演技。
最后那个吉伦哈尔很酷地,神秘地望向摄影机的镜头,让我们知道她毫无疑问地做到了。
正如Sir常说——
好作品,永远要跟受众互动。
让你高兴,让你悲伤,让你害怕。
所以,当演员带着强烈情绪望着你。
别退让。
一定要直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