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所有的网名中,“一朝白雪”用的时间最久,感情也最深。其中的原因,本也未及深虑——也许是看《大唐双龙传》时同名的那章意境太幽远,也许是儿时被父亲扫雪声惊起的那晨景色太美丽——但今日想来,也许是我正出生在这样的季节,已有某种印记悄悄地刻在了我记忆的深处,可能也隐喻着某种关于生命意义的更深层内涵……
2020年,无疑是个特殊的年份,虽尚有三个多月才到春节,但就目前所发生的一切足让我们倍感沉重。年初时,疫情未现,但“庚子年”这三个字刚跳入我的脑海,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栗就传遍骨髓。一查之下,这六十年一个轮回的年月,更让我大吃一惊。从鸦片战争,到庚子赔款,再到自然灾害,这一数列的机械推理导向结果无疑是很明确的。于是提醒自己关掉这个念头,这是个错觉,但之后影响整个世界,整个人类进程的新冠疫情,还是发生了。
世事维艰的同时,我一年来的心路历程也颇为坎坷。是中年危机,是心理更年期,还是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总之这种内心的变化猝然而至。
自大学毕业以来,我一路走得都特别匆忙,除去初次找工作的一周,和两个工作之间衔接的五天,其他时间都在上班,对内心的自省也就疏于打理了。这种感觉像一次解字,“忙”,心亡也;像一碗毒鸡汤,年轻时到处都是可能,年长时到处都是结果;像一种进化过程,翅膀软自然飞不远,翅膀硬了也可能转不了方向;像年少时的一次农忙,秋收时节在长长的垄沟里扒苞米,从干劲十足到麻木不仁,等忽然一垄扒完,日已西斜,大地的尽头没有父辈们的等候,只有枯草虫鸣,心里甚是茫然……
这一年的许多夜晚,我都过得颇为痛苦,自名曰“深夜忧虑症”,我反刍式地思考着内心与现实的种种不睦。关于事业,关于情感,关于价值观的恶犬,潜伏在我周围的黑暗深处,伺机撕咬我本就鲜血淋漓的精神残躯,一次又一次……
终于在一年中最溽热的季节,我决定停下来,做一回全面的心理疗伤。在无数个清晨与黄昏,我一个人一圈圈地走在小区里,听着《樊登读书》,放飞思绪,卑以自牧。浓密的树叶,由绿转黄,然后片片坠落,现出虬劲的枝条,露出深远的天空,于是有一个年龄和两个人的名字,像一道光照进了我内心那方黑暗的角落——43岁,苏东坡、任正非。
公元1079年,“乌台诗案”爆发,43岁的苏轼被流放黄州,贫困交加,内心充满悲凉与无奈。原来的朋友圈消失了,原来的才气诗文放下了,似乎一切都跌到了谷底。但苏轼毕竟是苏轼,他拿起了锄头,也耕荒田也耕心,于是才有了“东坡居士”。他放过“故我”,直视“今我”,完成了心灵的解放,从“寂寞沙洲冷”到“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成就了震烁古今的前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
公元1987年,43的任正非背负着200万的债务,而后又被公司开除,接着又离婚,可谓遭遇人生的至暗时刻。但他还是坚定地走了下去,因为也正如他所说:不成功,就只能跳楼。他给公司取名“华为”,意为中华有为,可见他的内心怀着怎样的抱负。多年后,老任依旧稳健,依旧豪狠,他对员工说:我若贪生怕死,何来让你们去英勇奋斗!
没错,今年本人也在人间虚度43年,回首来路,几乎一事无成,唯一些与亲与友的交往瞬间,让心底余温尚在。曾志于文,但见大师林立,高山仰止而难攀;曾志于商,则数术不精,狼性不足;曾专于情,不能率性而动,任性而为。在今岁似将匆匆而过的一刻,虽不能学东坡、老任的浴火重生,唯愿做个精神健全的人,来个随心随性的自我完成,则心满意足矣。自此便珍惜每一个当下,珍惜每一份温暖,收而藏之,厚其一生。
初见“一朝白雪”,惊喜童真;再见“一朝白雪”,倏忽半生。一番“出走”后,面容很难仍是少年;几番思量后,心里肯定多了些沟回。对人,对事,外表依然是当初的模样,只是内心的回响已悄悄隐去。
命曰天放,歌哭自如,万古长空,一朝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