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渐灭,夜深人静。耳边传来女儿酣眠的鼻息声。我打着哈欠一个人蹑手蹑脚的猫在厨房里, 掰着玉米棒,削着地瓜皮,准备着明日的早餐。削着削着,我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是那样的似曾相识,此时的我像极了自己当年的母亲。这样的情景,我只是偶尔为之却已倍感疲惫。而当年不知多少个这样的深夜,在我们熟睡之后,母亲蹑手蹑脚的操持着一天所剩的所有家务。
印象当中,母亲没有一天不比我们起得早而又比我们睡得晩。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有点生疼,睡意全消。二十几年前的许多关于母亲的图景,像幻灯片似的一张张 掠过我的眼前,每过一张我内心涌起的酸楚便增加一分。
我的母亲是个多子的母亲。从二十初头到二十末尾,母亲用了八年的时间密密麻麻的孕育出了我们姐弟五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都抛在了孕吐和哺乳之间。由于兄弟姐妹众多,我们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在热热闹闹中度过的。但此时想来,热闹都是属于我们的,母亲总是那么静。就那么静静的,一个人忙碌着。
不管是夏日炎炎,还是霜雪寒冬,一个人静静的早早起床去打回猪草;一个人静静的给我们做着三餐,喂养完我们又忙着喂养猪和家禽,有时甚至忘了喂养她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浆洗着衣裳,被褥,鞋袜,器具;一个人静静的翻晒着绿豆,红豆,麻豆;一个人静静的给不定时来看病的病人看病,因为她还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母亲的手一会儿是母亲的手,一会儿是农妇的手,一会儿又是医生的手。
从来没去想过母亲有多能耐,多辛苦。孩子大约总觉得每个母亲不都是这样操持着的吗?直到我自己做了母亲,仅仅为了一个孩儿便忙得晕头转向,满腹委屈。方才体会到母亲当年养育五个孩儿的能耐和辛酸!换作是我,就算给我三头六臂,我也是应付不过来的。母亲那会儿的手该是怎样的一幅光景呢?是厚实结 茧,还是枯瘦嶙峋,是粗壮有力,还是青筋隆结。反正不会是指如葱根,丰润白𠵍。真后悔那时没有好好抚摸过母亲的手!
童年的我们总是那么懵懂和淘气,帮了母亲点小忙,有时却换来她的大忙。等到少年初成,又一个个离家读书去了。待到寒暑假回来,母亲却像待客式的待我们了,能不让我们做的尽量规避不让我们做。好像我们读书是去受苦,而回到家她就应该让我们享福似的。其实我们的离开并没有减少她的忙碌。她应该比之前更忙碌了。可是就算她和父亲加倍的忙碌所得也抵不过当时我们姐弟五个水涨船高的学费和日常开支。我就亲眼目睹过她们借钱时被拒的 羞愧和赧颜。也知道母亲为了多凑一丁点的学费而把如云的秀发剪成板寸。
就是在最艰辛的时刻,她也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报怨过。她总是鼓励我们几个女娃读书,自立。她说只有经济独立了,才不会受男人的气,当男人离你而去时,你才有能力养活你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当时大体觉得母亲的读书论也太过于悲观了。而今想来,那是多么起于现实又终于现实的大智慧。它会让我们受益终生的!
后来,我们终于长大了。母亲的手也不用似先前那般忙碌了。新的忙碌却又找上了她。她忙着帮我们找工作,安新居。她心怀忐忑的抓着一个个女儿的手,把我们交到一个个她不怎么了解的男人的手上。她说等我们一个个像她一样成了孩子的娘,她就安心了。可事实证明,她从来也没有安心过。月嫂轮流当着,孩子的看护轮流做着。
今年,母亲终于放下一切离开了她的革命根据地,和父亲一起去了省会城市生活。绪起难灭,我拿起电话打给母亲,想听听她的声音。电话那头一阵慌乱,母亲说弟弟家的小儿半夜闹觉她正哄着呢!我说这么晚了您老人家不睡觉干嘛呢?她说年轻人白天上班太辛苦,晚上让她们睡个好觉。我鼻头一紧,阵阵的酸楚灌满了两个眼眶。我亲爱的娘啊!您的忙碌何时是个头啊!古语说养儿方知母恩。这话一点儿都没错的。母亲,长大了我也成不了您啊!因为您是我们三头六臂的母亲啊!是对儿女恩深似海的母亲啊!马上就到母亲的六十大寿了,我们姐妹相约去为母亲祝寿。希望母亲健康长寿,老有所乐,且行且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