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月八日,在昆明弄栋川设置姚州都督府。
7、
秋,七月一日,皇帝下诏,麟德三年正月有事于泰山。
8、
八月一日,皇帝车驾回到京师,住进当亲王时的旧宅,留宿七天;八月七日,回到蓬莱宫。
9、
八月十二日,擢升司列太常伯刘祥道为兼右相,大司宪窦德玄为司元太常伯、检校左相。
10、
冬,十月六日,检校熊津都督刘仁轨(又升官了,去年九月擢升为带方刺史,现在已经是摄理熊静都督)上言:“臣观察现在的驻防部队士兵,疲惫羸弱的多,勇敢健壮的少,衣服贫敝,唯思西归,无心为国效力。臣问他们:‘以往在海西,见百姓人人应募,争欲从军,或者申请自己置办衣服粮食,称之为‘义征’,为什么今天的士卒到如此地步?’他们都说:‘现在的官府与以往不同,所以人心也不一样。以前东征西讨,为国牺牲的,都有皇帝敕使吊祭,追赠官爵,或者把死者的官爵转授给儿子兄弟,凡是渡海征辽的,都赐勋一级。但是,自显庆五年以来,出征士兵屡次渡海,官府都不记录,其死者也无人过问,都不知道是谁。州县每次征发百姓为兵,其中健壮而家境富有的,用钱财贿赂,都能藏匿得免;而贫穷人家虽然身老体弱,被征发就要即刻编入行伍。之前击破百济及平壤苦战,那个时候,将帅号令,许诺以勋赏,什么承诺都有;等战后回到到达西岸,只听到枷锁的声音,关押审问,褫夺赏赐和功劳,州县传唤追捕,无以自存,公私交困,一言难尽。所以,最近从海西开拔时,已有逃亡自残的,不是到了海外才这样(之前记载隋朝有自己砍断手脚逃避兵役的,现在这种现象又重现了)。又,本来在战场上立功受赏,大家都以为荣宠;而近年出征,有功勋的士官,也要去挽引拉车拉船,劳苦与白丁无异,百姓不愿从军,都是这些原因。’
“臣又问:‘以前士卒留下镇守五年,也能坚持,如今尔等才刚刚一年,怎么衣服就如此单薄破露?’都回答说:‘当初从家出发时,只收到命令说准备备一年资装;如今已经二年,还未有还期。’臣检校军士所留衣裳,今年冬天还可勉强对付,到明年秋后,就完全没有衣服可穿了。陛下留兵海外,是想要殄灭高丽。百济、高丽,一向结党为援,倭人虽远,也相互影响,如果我们不留兵镇守,百济很快就会服国。如今既然留军队戍守,又设置屯田,所依靠的,就是士卒能同心同德,而众人有此议论,怎么能指望成功!必须改变做法,厚加慰劳,明赏重罚以振奋人心,如果还像现在这样处置,恐怕士众疲惫,军心瓦解,立效无日。这些话听起来刺耳,或许无人为陛下尽言,所以臣披露肝胆,昧死奏陈。”
皇上深深的采纳他的话,派右威卫将军刘仁愿将兵渡海以替代旧镇之兵,并敕令刘仁轨一起回来。刘仁轨对刘仁愿说:“国家悬军海外,是想要经略高丽,这事很不容易。如今秋收还未完成,而军吏与士卒全部替换而去,军将又归;夷人新服,众心未安,必将生变。不如暂且留下旧兵,慢慢让他们收割庄稼,办具资粮,分梯次遣还;军将暂且留下镇抚,不能回去。”刘仁愿说:“我之前回到海西,大遭谗言诽谤,说我多留兵众,密谋盘据海东,几乎不能免祸。今天我只知道执行皇帝敕令,岂敢自作主张!”刘仁轨说:“为人臣者,只要能有利于国家,知无不为,怎能只顾自己安危!”于是上表陈说利害,自请留下镇守海东。皇上听从。仍以扶馀隆为熊津都尉,命他招辑百济余众。
华杉曰:
《孙子兵法》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又讲将道,说:“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进不求战胜之名,退不避违命之罪,一切只为保护军队和民众,真正有利于主君,这才是国家之宝啊!刘仁轨,就是这样的国宝。
刘仁愿呢,之前举荐刘仁轨,他已经是国宝品质。但是,你再好,也有人要整你,他就被人诋毁诽谤,说他密谋割据百济。这种诋毁,属于“必然的冤枉”,你率领大军,孤悬海外,人人都怀疑你要独立,朝廷也要防备你叛变,就像乐毅当年在齐国遇到的情况,这是必然的形势,博弈论的困境。乐毅选择弃军逃亡,投奔赵国自保。后世秦朝的王翦,带走六十万大军南下伐楚,他三天两头派人回去找秦王要田要地要赏赐,就是显示自己胸无大志,消除秦王的疑虑。
所以,皇帝有疑虑是应该的。这事怎么解决呢?你学王翦也未必学得了。你只能执行孙子兵法的原则,“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合于主”,一切按国家利益行事,林则徐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也是这个意思。被冤枉,本身就是你人生选择的一部分。要干事,就只能致良知,凭着是非善恶的原则勇往直前,不能处心积虑的趋利避害,因为你要避也避不了!要避就不要参与,回家种田去!
刘仁轨老是惦记着自己的安危,扭扭捏捏,朝廷对他更怀疑了,适得其反。
我们最后还是要回答这个问题:怎么保自己安全?答案是有的,两条原则,一是国家利益至上,先国后己,被冤枉也无怨无悔,所谓“求仁得仁,何所怨?”这是基础,有这个决心,才能看下一条。第二,就是做个“透明臣子”,尽一切可能,提高自己的透明度,儒家叫“无一事不可对人言”,没有一件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再进一步,无一事人所不知,我的事,公事私事,全世界都知道。要保持透明,前面说魏徵时讨论过“留行迹”的事,就是一种让自己透明的举措。魏徵没有这样做,所以李世民对他的信任最后也收回了。
11、
当初,武后能屈身忍辱,事奉顺从皇上,所以皇上排群议而立她为后;得志之后,专作威福,皇上要有所作为,动不动就被皇后压制,皇上不胜其忿。有道士郭行真,出入禁中,曾经为皇后施行巫术,宦官王伏胜告发。皇上大怒,密召西召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上官仪商议。上官仪说:“皇后专恣,全国人民都不服,请废黜他。”皇上也认为应该如此,即刻命令上官仪草诏。
左右奔告皇后,皇后亲自找皇上自诉。诏书草稿还在皇上处,皇上羞愧畏缩,于心不忍,又待之如初;还担心皇后怨怒,骗她说:“我初无此心,都是上官仪教我的。”上官仪之前担任陈王李忠的咨议,与王伏胜都事奉故太子李忠,皇后于是指使许敬宗诬奏上官仪、王伏胜与李忠密谋大逆。十二月十三日,上官仪下狱,与其子上官庭芝、王伏胜都被处死,家产没收。十二月十五日,赐李忠死于流放处。右相刘祥道被控与上官仪关系亲密,罢黜相位,为司礼太常伯,左肃机郑钦泰等朝士流放贬官的非常多,都是与上官仪来往的缘故。
自此之后,皇上每次上朝,皇后都垂帘听政于后,政事无论大小,她都参与。天下大权,全归中宫,官员升降、生杀,都她一句话的事,天子拱手而已,中外称之为“二圣”。
华杉曰:
太子李忠不能自安是有道理的,皇宫中还有他的人,上官仪、王伏胜,随时有机会就要搏一把。
上官仪太过冒险,所谓自古疏不间亲,疏远的人不要去离间关系亲近的人,怎能轻率参与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更何况是皇帝皇后,只要出错,一定被灭门。
皇帝李治呢,出卖上官仪,也就出卖了自己,从此全国官员都知道,皇帝靠不住,不能跟他。而且一物降一物,皇后一定能降服皇帝,皇后武则天就正式成为帝国的实际控制人。
12、
太子右中护、检校西台侍郎乐彦玮、西台侍郎孙处约同时被加授为同东西台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