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雪只下了一回,地面薄薄一层,行人踩踏过,便成了泥泞。那天正走在上坡,她在前方走得很快,忽然回过身,对我招手,说:快一点。
我脚踩着泥泞,穿着不合时宜的鞋子,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冲着前方的她回手。
我说:你先走吧,我慢慢跟上。
左面是墙,裂开的夹缝里还长着青苔,我扶着墙,小心翼翼地踩着一步一步。
水泥地面斑驳陈旧,黑色的泥土或者雪水会不小心留在凹陷里。我留心脚下,偶尔注意着地面常景时,便生出我被留下的感觉。
我也像那沉积的泥土、那泥泞的雪水一样,留在了不大不小的凹陷里,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我扶着墙,走得慢,走的步子也短,前方的人越来越远,我便觉得,我即使是又上来了几步,却又像是下去了。
我催眠着自己,这不是冬天的雪后,这是炎夏。于是,空气也开始热了起来。
我抬起头,感觉这是十年前的太阳当空照下,低下头,便又被一滩泥泞阻碍前行。
以前我爱问自己,你甘心吗。
后来,我什么都不爱对自己说了。
我躺在沙发上,用遥控器将所有频道从头调到尾,一圈又一圈地循环,不觉得有趣,也不觉得无聊。又或者,趴在床上,一直地发呆。
现在我又问自己,你到底想要什么?
摔倒的姿势太难看了,摔出一身泥泞就更加狼狈。我小心前进,却又不只是因为害怕摔倒,我更害怕即使我连滚带爬地拼命了,却还不及人家一脚的路程。
Y说,我刚刚看了乱世佳人,女主聪明自立,我虽然羡慕,却又不想变成那样。
我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的路你自己选。
从前,又或是现在,我都觉得,路是自己选的,是自己走出来的。
但是我又隐隐怀疑,我选的,到底是我想要走的,还是我被自己逼迫得不得不走的。
自由离怠惰只差一线。
表达和judge也只差一线。
一个世界满是成功学,一个世界满是放下说,得到失去好像只要想就能做到。谁来为既得不到又放不下的人说说呢。
我说。
我说,活该。
空有满肚子情怀,空有一身难得的自知自明,空有并未湮灭的上进之心,却少了最重要的向前一眺。
有人愿意看到你付出后的结果,你开不开心。有人肯定你对自己道路的坚定,你开不开心。
证“道”这条路真的很难。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道”,无人走过,无人陪伴。恐惧、害怕、迷茫、怯懦的时候,你只有原地站好,深呼吸,然后抬头看。
星光只出现在黑夜。
更加坚定的心只有在不安中才得到雕琢。
少时我也怀有过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满满豪气,曾想着总有一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只可惜,青春死得太快,醉在翠屏金曲里的人清醒得太过早。
满地胡虏肉、匈奴血,叫你两股战战,拿不起刀。
我妹年未满十四,家中长辈已为其定好一路前程。
我对她说。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
我不怕她越走越平凡,我只怕她走得越来越不甘。
再过几年,我多半也要加入被逼婚大军。此时,我还能笑看趣事种种,还有闲心吐槽那些太过的说辞。但到时,只怕我要伤了自己嘴、折了一把不年轻的腰。
磕头伏地。
妈,你让我再一个人好好闯闯。不然,我会不甘心。
我有自知自明,也知道两亲之心。
正如那时我对她说,你先走,我慢行追上一般,不为争执,只为两全。
我或许一生都赶不上你,但也不愿你踌躇停留,你且安心,我还走着,不急不忙,一直走着。
此时不比彼时,满楼红袖招一说再就是笑言,虽笑但并不怯怯。我既得不到,就没有放不下。我既得到一点,就没有道理止步于此。我既已得到,就无所谓放不放下了。
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而是抬起头,便是无域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