㈦战场郎君显风流,收伏异子立其肩
杨柳依依,霪雨霏霏,转过铺陈青苔的石板路,薄雾轻飞,暮年皇朝的繁盛城池仍载歌载舞地妆点着欢声笑语,二三儒人相携转至高大酒楼前,其中一人拎着酒葫芦,昂头缓声道:“平意楼——”
“……话说当今天下群豪迭起,不得不提南靳侯案,”楼内传出一老叟说书声音,“南靳侯有二子,皆当世英豪,大郎赵运奎年少诗文传天下,郎君如玉,世无其二,富‘墨羽公子’美名,墨宝千金难求一眼;二郎赵运璀笃志武道,用兵如神,诡谲莫名,有‘奇将’之称。二位郎君于此案后假意臣服,收殓了南靳侯尸骨,便拥迎王为皇占据喻地,带来三年战火,这三年来,竟从无败仗!直到……不错,便是常珮侯蓝汇峻!这位郎君横空出世,以弱冠年纪将迎王打地节节败退,最终龟缩于喻地之西——栾青,迎王便再难回天。”
楼中人交头接耳,谈论地热火朝天,字里行间皆是对常珮侯的感慨,他出身行武,最初于大将葛阙帐下效力,战功颇丰,很是得葛将军赏识。后来在雷州姜契谷战中打退赵运璀,一战成名。当今封他“常珮侯”,赐五道服,并赐字“长胜”,几月后命他领兵征喻,他果不负众望,收城复地,如有神助,一时间,天下无人不闻常珮侯之名。
南靳侯旧事如今已无人通晓,只知,建彦二年春,南靳侯牵扯进了一桩叛国案中,南靳侯和他许多属官被当今赐死,后来人便另称其为南靳侯案。如今,在常珮侯班师回朝之际,当今和惠贵妃齐齐暴毙,市井便传出许多流言。南靳侯案牵连甚广,其中惠贵妃两个同胞兄弟彼时因与南靳侯有牵扯,被判流放,后来死在途中。焉知惠贵妃不是与南靳侯二子里应外合谋夺江山,势去之际,再难掩愤懑取了当今性命。
可怜如今太子年仅十二,与皇后孤儿寡母势孤力薄,诸多势大之人狼子野心,打着这样那样的旗号便举起反旗,常珮侯还未回朝,便疲于应对沿路多如牛毛的反贼,众人可惜着这位不世出的人物,就有一个酸儒赋了一首打油诗:
“可怜天材佩辎重,恨惜时命胜运筹。
青云远在山外山,坦途久隔险重险。”
距此地千万里之遥,名满天下的常珮侯正举起长弓,搭上一支淬毒的利箭,目光深沉地注视远方,“嘭”,箭羽轻轻一抖,以雷霆之势射进敌军腹地,有人应声倒下,尚来不及呻吟便晕厥过去,他身侧护卫大乱,悉数惊呼:“钱尉官!”
对峙终于有了缺口,常珮侯轻扯唇角,指挥着部下有条不紊向敌方进攻,奈何棋逢对手,对方不仅兵行诡道,防守还固若金汤,胶着之势仍撕扯不开。溪奴低喝起身,正要冲进战圈,常珮侯喝住他:“溪奴!坐下!此地狭窄,你不好施展,反而极易成为靶子,切不可莽撞!”
此处地属贯州,是自喻地回都城的必经关隘,名“启骋峡”,别名“葫芦肚”,依山而建,峡外一道天然阔江,两侧山势陡峻,群山绵延中,峡外平坦的土地面积狭小至极。这是出了名易守难攻的关隘,当初赵运璀途经此地,亦是绕道而行,常珮侯一行人追击赵贼而去,想不到有日却要来领略此地的厉害,原来那贯州知州已于前几日归附以巍王为首的反贼。
底下已有人来建议绕道,常珮侯沉吟不决,尉官纪鹤捋着美髯不由叹息:“可惜我北人不善泅,不然,以我军英勇,择一队悍勇渡水过去,何愁此关难破。”
“……稍待,”常珮侯双眼一亮,他身侧记事官停下笔也扬起了头,“我记得军中确有一位善渡之人名为方欢,他曾与我讲,他因小时遭际擅长凫水,还自做了一个便于凫水的器具,即使不善水之人亦可泅渡过河。”记事官杨伯史忙道:“百夫长方欢,昭州子,建彦二年入伍。”
那便是已入伍三年,常珮侯、纪鹤相视点头,常珮侯拊掌道:“宣他一见。”
方欢此人身形精瘦,目光湛湛,他略听了听,便道:“小将祖上自南地来,所制的凫水器具雏形便是南地的‘通竿’,此物制作不难,但领着一队不善水之人前去突袭,却是艰难。只可惜不能纵览此处地貌。”
“纵览地貌……”常珮侯一顿,他忽唤溪奴,“如若立于溪奴之肩,应当可览全貌?”众人眼皆一亮,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溪奴却于此刻犯起了倔脾气,他连连摇头,压着唇角没了半丝笑模样,兼之他身形骇人更显阴沉,瞧着他的帐内诸人在心中都是暗暗警醒,他寡言不生事并非就是性子温和,万万不可就此怠慢甚至强逼于他。
溪奴于世事糊涂却也不是完全不晓事,他见郎君为难模样,不忍得教郎君失意,他苦思冥想一阵,挠挠脑袋道:“郎君可立我肩上,他不可。”
郎君无奈一笑,方欢顿首思索道:“无谓以何种方式,只要小将最后了解到全貌即可。”郎君颔首,这便拍板决定了。
一行人走将出帐,外间天朗气清,阳光化作金鳞,在江面与鱼游同浪舞,灵秀青山扑进水底,嬉闹几番不知休,江畔芦苇和风歌唱摇摆,蜂媒蝶使亦不甘寂寞,纤巧身姿在花间穿针引线织一段秀色。
郎君被溪奴小心捧至肩窝,他旋即跃至肩头,稍定下神,双眼所览已天翻地覆,心境仿佛随这瞬间所感,前所未有地开阔,登高望远,他眺望远方,双目连连闪动,一瞬若万古,胸间涌现万千念头,堪堪将抓住,却又如浮云飘散。
不过片刻,郎君再进帐中与方欢细细描述所见,溪奴侧耳,听得帐中杨伯史一声高呼:“妙!”随即由纪鹤打头出得帐来,唤过兵士,一层层吩咐下去。
见兵士们砍来芦苇,溪奴以为他们将泅渡过去,却又见纪鹤抓过长戟、盾牌,大马金刀、气势汹汹直向峡下去,他爆喝一声,嘶吼道:“窃国器,违纲常,背君意,当诛!当射鬼箭,投高崖,诛九族!”他一路行来,双臂挥动间便将身上护得滴水不漏,后面跟着一队猛士,俱是双目寒寒闪光,这支队伍,直如利箭一往无前。
城堞上一片哗然,不少心志不坚之人目光浮动,君臣纲常如脑中烙印,虽如今朝廷式微,可巍王亦并非胜券在握。天下大势跌宕,他们便如浮萍,多年行伍生涯早磨去年少锐气,思乡之情如跗骨之蛆,将他们日夜折磨,先皇非苛刻之人,早年甚至显现中兴态势,若他们戍边而亡,可称英勇,而丢命于此番此地,哪里有益?又置族中家人于何地?泱泱大国,兵士不知凡几,又有几个能像常珮侯一般一飞冲天?多是寂寂无名一生,或马革裹尸再未还。若巍王夺得大宝,他们或可挣得一二军功,否则,他们在此丧命,许还将连累家人。
敌军人心浮动间,纪鹤直如入无人之境,他孔武有力、膂力过人,那份杀气骇得守关之人不由泄了心力,耳畔愈发回响起方才那番话来。虽然失了战意,但他们已没了退路,哪里肯就此俯首待诛,不多时便回神反击,在城堞下战成一团。
启骋峡地理位置实在刁钻,即使强如纪鹤所率这队虎狼之师,也不过堪堪冲过这短短几刻,不等守关将士舒口气,底下关门处传来一阵厮杀声,几只冷箭射中城堞上弓箭手,巡防士兵寻声望去,来处竟是炮楼!下一刻,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吊桥被放了下来!他们终于回过神来,对方渡河过来了!
有人在嘶吼,找到敌人,破坏吊桥,可是对方在暗处,哪里这么好寻?吊桥由铁链吊起、桥身足有几尺厚,跑马都是寻常,哪里容易破坏?败局已定,他们已经回天乏术。
这招声东击西看呆了溪奴,他心中愈发佩服常珮侯,直觉侯爷便是神人下凡,这样想着,他心中充满豪情,“唰”地起身拿起双枪就向前冲去。
晚间,夜沉如水,军队今日扎营启骋峡,峡外江水哗哗,峡内亦不平静,安排好俘虏,常珮侯见了一位稀客,这位客人形容委顿也不掩俊逸,言谈间无不显出不凡,正是传闻中常珮侯的手下败将之一——“墨羽公子”赵运奎。
赵运奎双手抱拳行礼,常珮侯惊诧,却不去扶,只问道:“赵兄这是何意?”
“侯爷并非常人,我愿效忠。”赵运奎见常珮侯沉吟,再垂眸道:“家弟命丧巍王之手,乞愿侯爷助我复仇。”
常珮侯听罢,不由摇头:“你怎不知,我效忠当今?”
赵运奎驳他道:“那年十二的小儿?”
常珮侯目光一厉,双目如炬炙烤赵运奎心神。赵运奎也不显惧意,缓缓抬首与他对视,他一字一句道:“朝廷早显颓势,现在不过苟延残喘,相信侯爷并不甘于此。侯爷当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者门,仁义存。”
(题外话:酸儒就是我(〃′o`)水平不够硬凑的,其实本来是想写“恨惜流云胜运筹”的,之前不知道哪里看到流云有命运的意思,但是今天怎么查都查不到了,(・_・)ヾ词汇量不够,最后只想到了用时运替代(〃′o`)
——来自啰嗦的客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