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邦妮·葛莱特利
一个写小说的人多少可以算是个文字杂技演员,因为他必须同步推进构成行动、剧情和背景的诸多要素,但对白是他最好用的道具。
对白文字写得好,就会潜移默化地变成读者自己的语言,聪明的作者要知道何时该收、何时该放。如果对白太多,不管是怎样的金玉良言,也会把读者完全压倒——好比一个最会说故事的人要是口若悬河,却从来不给别人机会喘口气,最后也会变成非常无聊的存在。
对白要清晰直接,混乱的对白对于一篇小说来讲,其致命程度无异于让一个满手污泥的外科医生走上手术台。作者漫无目的地随意行文,还不如全数删去为好。对白应让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腔调、自己的特征、以及自己标志性的说话方式。
如果所有角色的声音都只是作者自己在说话,那么不管说得是精彩绝伦、轻松愉快还是朴实无华,就都不算是角色说的,而是作者自己说的。想要检验这一点,就把对白间隙的“他说”和“她说”全部去掉,看看读者还能否分辨出是谁在说话。
光是讨论“他说”和“她说”的用法就能写一整本对白写作指南了。这些插入语真的都有必要吗?如果是的话,什么时候该用?要怎么用?针对说话人“怎么说”的附加描写如果也是必要的,那附加描写应该包括哪些内容?每一个作者在写对白时都要对这个问题有明确的观念才行。
通常,“他说”和“她说”并不需要类似“开玩笑地说”这样的附加描写,清晰、简洁、又不过分节制,就是正确的做法。好的对白几乎可以只凭一对引号就能立住。
当作者让两个身份确定的角色开始对话,就像是开始了一场乒乓球比赛,两方高手你来我往,让人目不暇接,最后以特别的方式一锤定音。
海明威就很会写这样的乒乓球比赛式对白,并且常被誉为这项“运动”的开山鼻祖。今时今日,善用这一有效而经济手法的小说家不在少数,他们可以完全不用“他说”和“她说”或类似词语,就能把两个角色间的对白写得绵延不绝。
给你的对白一个特定的落脚点,这个做法总是可取的,且修饰语的使用能够带来极丰富的意义。然而,如果修饰语让作者感到一丝背离角色之前的行动,会对读者产生误导,将角色置于荒谬的境地,就必须拿掉——无论作者多么不舍,或是写得多么漂亮。
最糟糕的常见错误之一就是这种表达:
“我知道了”他笑、“别告诉我”他叹气、“他们真讨厌”他冷笑。
这些话里,“说”字也许已经隐含在内,但只有语法极差的人才会愿意让一个动作性的词语单独出现。
与之类似的错误是,有些自负的对白大师喜欢将自己视作创造新词的能人,比如:
“够了!”他破肺大喊。
类似的拙劣手法,与其说有创见,不如说是自曝其短。
还有一个镜花水月似的幻觉对作者们很有诱惑力,就是过度解释角色说过的话,这是一个足以深深困住作者的陷阱。过度解释,往往让读者感觉自己的理解能力受到了侮辱,几乎所有的读者都会讨厌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而他就算愿意继续读下去,也会对作者抱有不信任的态度,作品的说服力最终打了折扣。
绕过对白写作中几乎所有陷阱的技巧是一样的——如果非要用,尽可能低调处理。
对白写作的荆棘路上还有一块绊脚石,就是插入问题。那种中间没有任何稍长描述或引导,只有“他说”和“她说”的长篇对白,其可读性极大地依赖于“他说”和“她说”的插入效果,如果某个“他说”出现在奇怪的位置,就会打破对白中流动的韵律或思想,进而中断读者的注意力,下面这个例子可以用来比较插入语的好坏:
马尔文开口说:“我没有什么要问的。艾莉死了。”
更好的写法是: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马尔文插话说,“艾莉死了。”
对白是承载信息、情节和角色的宝贵工具,对白受到的最让人烦闷的限制可能就来自“他说”和“她说”。
既然好的对白不允许使用“他笑了”“他耸肩道”这样的句式,于是不少作者开始孜孜不倦地寻找“说”字的不同表达方法。
有些作者会把不同的“说”的表达方法浩浩荡荡地列出来,以便手痒时能够迅速引用,而有些作者只会说一句“去你的吧”,然后就一概用“说”“回答”“应道”,便不再纠结。还有些作者会把这些位置都空出来,直到时机成熟,再重新回顾和抉择。
所以,最后,你要懂得,虽然写作的规矩众多,但规矩定下来就是为了被打破的,对于写对白感到无所适从的作者们,唯一的灵丹妙药就是:要先学会规矩,然后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