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指头数了数,这个冬天已经下了五场雪了,每一场雪都很完美。
每当雪花袅袅的飘下来,我就安排好了这一场雪要做的事。
赏梅、温酒、看电影、围炉吃火锅……清冷的冬天里总有数不尽的细小的幸福。
那些幸福都很抽象、都很虚无缥缈: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乃至一杯茶传递到手掌的温热、都可以定义为幸福。
烦恼也是有的,大多是因为爱而不得。
幸福却是这样细碎地填充在烦恼的枝节缝隙里,将巨大的烦恼包裹垫衬的分外安全妥帖。烦恼在,幸福就在。
就像在这一刻,坐在清静的车厢里看着那个年轻男乘警锁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踱来踱去,最后,他背着他的皮挎包往一号车厢找女乘警说话去了。车厢里遥遥飘过来煮鸡蛋的蛋黄味儿,一阵腥香。
高铁前行,车窗外破烂的楼房和衰败的树木枯草一并往后移去。一到冬天,它们都失魂落魄起来,等到立春惊蛰再还魂。
心想:不能再下雪了,腊梅花已经赏过无数次、火锅、各种茶和酒都轮了几遍,再下雪,真不知道该干嘛了。
在羽绒服大口袋里摸出来一颗果仁糖,撕了包装,把糖填到嘴巴里,空糖皮又放回口袋。舌尖抵触到杏仁的皱皮,杏仁并没有滋味,它麻木地陷在硬糖里。没有耐心等硬糖化完,再解救杏仁,索性嘎嘎嘣嘣一顿嚼吃了。满口生津,唇齿生香。
糖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甜蜜的很直接。
想起刚刚进高铁站乘电梯,遇上有一家人拖儿带女前行。父母带着儿子在前,先踏上电梯缓缓上行,穿粉白棉袄的女儿默默地跟在后面。女孩儿背了个黑色大包,抬了几抬脚,却不敢踩上梯板。等了又等,最后努力一发狠,几乎与后面的我同时乘上电梯。
这时候,她父亲扭过头来,目光从下眼睑处暗瞥一眼过来,用鄙夷、训斥的口气说她:“你怎么走那么慢!?”
说完就将头扭了回去。仿佛也不想听解释的样子。
小女孩闻言就耷了眉毛,瘪了嘴,一副想要哭,却又并不要哭的委屈样子,梦魇般轻声辩解说:“我背着那么重的一个大包上电梯,怕摔跤……”说着将头转向我的方向,长睫毛下的大眼睛里散发若有所思的光芒,光芒里又是空空荡荡,她继续自言自语。
我看着她,心想:她应该是经常挨父母的吵吧。
边想着,揣在口袋里的手指触碰到一堆糖,两指拈出一颗来,捏着糖纸,递到她眼前。
女孩儿眼神一变,立马腾出一只手来,将糖接过去,拿在眼前细细看。
“这颗糖里有一粒杏仁,你不喜欢吃的话,可以把它吐掉。”
“我喜欢吃杏仁。”她依旧用梦游的声音回答我,长睫毛的影子覆在脸庞上,五官舒展开来,弥漫着安静的甜。末了,并不打开立即吃掉,仍不忘说声谢谢。
电梯升到二楼,女孩儿赶上了父母,我们相互消失在人群里。
又想到我父亲。
上次离开老家前,在屋里到处找他,找不见。妈妈说:“你爸在后面院门外扫地呢。”
懒得把屋门完全打开,我缩着膀子,侧身挤过门,穿过院子,跑去大门口。
外面很冷,寒气隔开了阳光,空气里是苍白的凉,一张嘴,口中就冒出白烟来。
老张拿着大扫帚背对我站着,兀自拢起一堆树叶,枯叶堆里升起一篷篷青白的苍烟,烟里闪烁着火光。
我三步两步近前,立在老张身边,不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从一边撕开糖纸。
这时候,戴着耳暖,听力有严重障碍的老张似乎是觉察到身边有人,将身体转过来,我也刚好撕开了糖纸,顺势把糖递到他嘴边。
他转头的一瞬间,看见我和手中的糖,张开嘴巴将糖含进嘴里,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甜蜜的微笑。
老张老了,也瘦了,眉梢和眼梢都垂了下来,一脸深深的皱纹,像是刀子刻上去似的。
没有说一句话。我转身回院子,进屋,跟妈妈说:我要回去了。
车子缓缓离开,扭头再看妈妈一眼时,老张从屋门赶出来,嘴里含着糖,和妈妈肩并肩站着,向我挥手。
我想:我是幸福的。
有爱,亦有糖。
您好,我是张依慕,很希望在这里遇见更好的自己,同时也希望遇见更优秀的您!
如果您喜欢我的文字,很希望您能在文末点亮小心心,让我有继续写下去的动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