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


畜牧排有个山西老职工,一米八五的个子,人们叫他大个。

大个的妻子是北京知青,长得漂亮,梳一双大辫子,比大个小十二岁,人们叫她桃儿。

老职工的家属们特爱议论这对夫妻,当桃儿远远走过时有人会说:“瞧这身打扮,不招风才怪呢。”

其实桃儿也没什么刻意的打扮,只因她身材好,皮肤白,穿啥衣服都是鲜灵灵的。

当大个扎着脑壳走过时,老娘们又说:“瞧他讨个风骚娘们愁煞,咋管是好,总不能成天掖在裤裆里,一会打一会哄的,还是要偷人。”人们就这麽编排着,好像非要这对夫妻演出点故事来不成。

一天,卫生员叫我帮忙去趟畜牧排,原来是去大个家。走进他家里不见大个的人,却见桃儿昏死在炕上,几个家属手忙脚乱地围着。

卫生员赶快爬上炕给桃儿掐人中。半响,桃儿缓过气来,睁眼瞧瞧我们也不说话,只是哀哀地哭。

家属们陆续退走,桃儿不说一个谢字。

当只剩下我和卫生员时,桃儿才说:“我恨这些娘们,都是她们嚼舌头,说的大个心疑,开始限制我出行,不许我和别的男人说话,还打我、、、”桃儿边说边哭:“他打得我伤了心,我恨他!看见他我就哆嗦,我没法和他过下去,可连部不许我们离婚,我怎么活啊?”桃儿哭得如黄河决堤。

桃儿哭得死去活来,又撩起被子给我们看。我惊呆了,桃儿的大腿内侧突兀着两片黑紫淤青,渗着血珠,死肉一般,令人恐惧。桃儿哭着说:“他不打脸,把我捆住,专打人看不见的地方。他逼我讨饶,发誓不勾引野男人,和他死心塌地过。可我勾引过谁,我有什么错?我恨他,恨他!”桃儿撕心裂肺地喊。

用现在的观念 看大个是性变态,可那时只讲阶级友爱、革命感情,讲爱情闹离婚是奇耻大辱。桃儿是时代的牺牲品,只好沿着社会轨迹演变下去。

那时,我和卫生员都不谙世事,我们只是傻傻地、默默地听着,不知说什么好。

桃儿又指着炕角让我们瞧,我和卫生员又吓一跳。只见炕壁墙角溅着斑斑血迹,好像刚刚发生过谋杀案。炕角的一滩血污里躺着一只被拧断脖子的死猫,龇牙咧嘴地瞪着两眼,一副可怕的样子。

桃儿说:“他活活摔死家猫,拧着死猫的脖子威胁我,叫我屈服他。我恶心他!”

我好同情桃儿,直到后来发生的事,我仍然同情她。

夏日一个有月亮的晚上,连队轮到放电影,我们都沉浸在难得的精神享受中,殊不知一个悲剧正在拉开序幕。

桃儿在畜牧排喂马,放马的内蒙知青巴特尔每天和她见面,渐渐地熟悉了。桃儿要学骑马,让巴特尔教她。一些家属娘们看见他俩常在一起,捕风捉影的闲话就像地里的牛虻一样围着他俩蝇蝇嗡嗡地不散。

终于,巴特尔被牛虻狠狠地蜇了一下。

电影在大厅里放映,大家都去了,虽然是看过好几次的《地道战》,但枯燥的生活使人们还是喜欢凑热闹。

但巴特尔心里有事,他走到桃儿的身边说:“大姐,趁有月亮,你帮我去老乡家里把扣去的马鞍讨回来,要不明早排长又要批评我。”

巴特尔的马啃了老乡的庄稼,马鞍子被扣去。桃儿认识那家农户。这《地道战》不知看过多少遍,桃儿就站起来和巴特尔走出去。

谁知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外面的月亮很圆,柔柔的月光洒满大地,是个美丽的夏夜。桃儿挺高兴,和巴特尔走着说着。巴特尔也挺高兴,这样走在月光下别有情致,不由得笑也多话也多。

却气坏了后面一直盯梢的大个。

当他们走上畜牧排后面的渠坝时,大个已经忍无可忍,深更半夜竟敢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他几步窜上去揪住桃儿就打。

巴特尔愣了,随即清醒过来,上前拉住大个的手说:“不能打人,有话好说。”

大个揪住桃儿的发辫不放,巴特尔想把他的手拉开。大个更火,咬牙切齿地说:“奸夫淫妇,你俩合伙整我!”于是他返身打巴特尔。

桃儿已经跑开,看他俩撕扯一团,又跑回来拉架。

这时烧锅炉的哑巴走过来,看见大个骑在巴特尔的身上打人,就哇哇地叫着从背后一把抱住大个。

桃儿看见有人来,哭着就往野地里跑,巴特尔想想不对劲又拼命追去。

桃儿害怕极了,想到回去又要被大个往死里打,不如趁早自己死掉。巴特尔说你死了,我跳黄河也洗不清。哑巴也说不清,我要冤死了。桃儿这才回家。

人们只听见大个喊捉奸,全连沸沸扬扬斥骂桃儿是个坏女人。

第二天,团部开来警车,不由分说把巴特尔抓走关押起来。

桃儿几次到连部申辩,没有人相信她和巴特尔的清白,说是看在大个的面上对她已经够宽大,否则一起抓走。

后来我就调走了,不知道巴特尔结果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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