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的哭声

张大爷的狼毫笔在红纸上走得稳,"寿比南山"四个字力透纸背。邱阿姨拎着菜篮子路过,多看了两眼:"老先生这字,有股精气神。"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在社区公园的晨雾里。


那时张大爷刚丧偶五年,儿女忙着孙辈,家里总空落落的。邱阿姨离婚后独居,女儿在加拿大,视频里说得热闹,挂了电话还是冷清。两人都爱摆弄花草,一来二去就熟了。再婚那天,张大爷给邱阿姨戴上自己母亲传下的银簪:"老了老了,反倒有了念想。"

谁也没想到这念想会变成个小的。邱阿姨停经两年后突然恶心,去医院一查,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让见惯风浪的老医生都手抖。"试管三次都失败了,"邱阿姨摸着肚子,声音发颤,"这孩子,是自己找过来的。"

家庭会议开得像战场。儿子张强把茶杯往桌上一墩:"爸,您80了!我闺女都上大学了,再来个小叔?"女儿抹着眼泪:"妈,您血压多高自己不知道?"邱阿姨没说话,只是把B超单铺平,张大爷用布满老年斑的手盖住单子:"我和你阿姨,想试试。"

最艰难的日子在冬天。邱阿姨半夜腿抽筋,张大爷扶她起来揉腿,两人对着窗外的月光叹气。邻居的闲言碎语像冰碴子:"老不正经""折腾孩子"。直到邱阿姨早产被推进手术室,张强看着父亲佝偻着背在走廊踱步,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等他出生。


"念安,"张大爷给孩子取的名,"思念的念,平安的安。"小家伙满月那天,张强媳妇抱着孩子喂奶,邱阿姨的女儿给孩子织了件小毛衣。孙子趴在床边,戳了戳小叔叔的脸蛋:"他好小,像个皱巴巴的桃子。"

现在念安会叫"爷爷"了,虽然发音含糊。张大爷把他架在肩上,在公园里遛弯,碰见老伙计就乐呵呵地说:"我小儿子,帅不?"邱阿姨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银簪在发间闪着光。


老房子里的哭声,原来也能这么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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