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桥上车子并不算很多,杜洲开着出租车,正慢悠悠地着跟前边的车走着。
在永定河边的小山头上,夕阳正躲在山头一角。波澜的河面映着夕阳余辉,泛着粼粼的微光。杜洲看着那片绵延的山和那条蜿蜒的河,夕阳终于缓缓爬下山头,天边一片粉色的霞。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嘴角轻轻上扬。
“嘟…"
靠在仪表盘前手机的震动声儿把杜洲出走的神拉回,一段轻柔的语音提示说,有客户在凤凰街预约打车。
杜洲心里估摸了一下,凤凰街好像离这儿也不是很远吧?
心底有了答案后,他哼起小曲儿,随意用拇指按了几下手机屏幕,轻松地在晚高峰中抢到了单子。
他往河面轻快地吹了声口哨,按了几声喇叭,轻松地超过了前面那辆缓慢前行的小汽车,往凤凰街跑去。
说是很近,但杜洲也没想到路上竟会这么堵。半个小时甚至路都还没有走一半。顾客早早便不耐烦,取消了预约;还顺便撒下慈悲,投诉了杜洲一番。
杜洲厌烦地往车窗外吐了口唾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骂骂咧咧地把车开到了路边,下车蹲在路边无聊地掏出手机看了会朋友圈。在放下手机发呆的空余,他竟也不知道接下来想做什么了。
反正今晚也没有再接客的兴趣,杜洲心底捣腾着。
他虽然去过凤凰街外圈接过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凤凰街里边是何般风景。里边的灯光一直闪到天亮,远远看着里头的热闹劲儿让杜洲有些心生痒痒。
既然都来了,便去看看吧。
他放下手机,,用余光偷偷瞄了瞄反光镜,鞋间轻轻踩下油门。
等近了凤凰街,杜洲这才彻底认识到这儿压根就不是所期待的商业购物娱乐中心,分明就是一条混杂的酒吧街,一个吃喝嫖赌的红牌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的酒香,中间还有一股呕吐物挥发的酣味儿,远远看着有些许云里雾里的感觉。
形形色色的情侣在街头来来往往,重DJ的声音让杜洲心头生起一些烦闷。他眉头微皱,实在是不愿意再待在这里一秒钟,毫不犹豫地把车打转了个头。
可车还没跑远,就被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孩拦住了下来。
女孩重重地关上车门,坐在那像一尊蜡像,也没有动作,也没有吭声,只是撇过头直眼看着窗外。
“去哪里啊?”
“姑娘去哪里啊?”
接连问了好几句,女孩愣是一句话不说。杜洲顿时莫名其妙地向上翻了翻白眼。
本来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他就待不住脚,现在又是遇到一个似乎是想惹事的主?
杜洲憋着一口火气,正想发作,两行泪悄无声息地滑下女孩的眼睑,她开始小声啜泣着。几行泪顿时酿出了杜洲内心的同情。
“姑娘?"看着她拇指不停摸索着手中破碎的情侣手环,杜洲便把事情猜到了个七八分。
“姑娘别哭啊。”杜洲偷偷看着观后镜,手中熟练地转着方向盘,悄悄地离开了凤凰街。
“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吗,过去都过去了,别太难受了。”
“你什么都不懂…”女孩啜泣道。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懂?”杜洲柔声道,“来,头转过来。”
女孩轻轻吸了下鼻子,回过头看着杜洲。杜洲瞅着女排乐呵呵地笑了几声,把车后座放着的那只粉色小棕熊递给她,又抽出几张纸放在女孩的身旁。
“这只熊是我今天抓娃娃拿到的,我正寻思着怎么处理呢,巧了,就送给你了。”
"师傅…你真好…"女孩抱着熊,抹了把眼泪。
“嗨,哪里好了,我可坏了。”杜洲笑着道,“专门骗小女孩让她们开心的。”
女孩噗呲一声给逗乐了,杜洲把计时器的开关拔掉,打开平时少听的音乐光盘,把车往大路上开去。
“要不要随便转转?”
“嗯…好…”
一晚上,杜洲带着女孩闯着新城区,绕着旧城区,看着县城里的灯红酒绿,数着旧路上的灯火阑珊。他沿路介绍了不少的风景,讲述了一些自己开出租时发生的故事,女孩的心思终于有了好转。
“师傅您车开的真好。”
“不敢当不敢当。”杜洲嘿嘿一笑,瞄了眼后视镜说道,“我以前在汽修单位打过工,对车子的性能什么的特别熟悉,这都开了七八个年头了,早就是个老司机啦。”
“哦…是这样啊,师傅您几岁啦。”
“你猜啊。”
“看你这样子…四十多了吧?”
杜洲尬笑,偷偷白了一眼,暗暗下定决心回头就把这一嘴廓乱糟糟的胡子处理掉。
自己不过三十出头,被人认老的他多少还是有写不舒服
最终,杜洲把女孩带上了安定桥。
已经是晚上点九多了,明天又是周一,桥上车的流量特别的小,河下游不远处是个新修好的圆珠广场,所以桥上散步的上了年纪的群众反而会比较多,看不见几个年轻人。
“下车看看吧。”杜洲下车,帮女孩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晚上的安定河边被小摊占满了,远处的小灯塔下人们的欢声笑语在桥上都能听见。一些装饰用的五颜六色的LED灯管被安置在河岸的两边,给暗色的安定河添加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两个人趴在安定桥边的栏杆上,吃着刚买的羊肉串,吹着来自山河间的凉风,杜洲感觉到神清气爽,消去了一天的疲劳。
“你看这条河啊,蜿蜒不断是吧。人生也是这样吧,有时候这边会多块石头多个弯,但一生还长啊。你就像这河里的水,无论如何都得奔流下去,为何还要为身边的杂石而纠结一生呢?”
女孩轻轻嗯了一声,偷偷撇过头看着身边的杜洲。他对她来说太高了,栏杆只到了他的腰间,所以不得不弓着腰,用肘撑在栏杆上,任河风轻抚他的头发,眼皮微微闭合,瞳中似乎含着一丝深邃,和河流尽头的黑暗一样让人无法琢磨。
他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女孩暗想。
两个人在桥边沉默着,思考着什么。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杜洲率先打破沉默。他感觉到女孩的情绪已经稳定的差不多了,轻轻地说道。
女孩轻缓地点了点头,把手上的手环拆了下来,往河里用力地丢去。手环掉下水的声音被周围嘈杂的人声淹没,消失在了涌动的流水中。
女孩家离桥边不远,不一会便到了。杜洲把女孩送到她家楼下,女孩想多少付点钱,杜洲死活不收。女孩执拗不过,便写了张条子硬塞给了杜洲,三步两步跳上楼梯,进了房门。
杜洲看着手中认真折好的条子,无奈地笑了笑,随便塞进了上衣口袋里,挥了挥手表示告别,钻进车里便哼着小曲儿开着车掉头离开了。
女孩贴着窗户,透着纱窗看着杜洲的车越开越远。
她偷偷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