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幻觉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痛。从心底蔓延开来。芣意慢慢的蹲下去,护住心口。她微微翘起的唇角,泛起的一丝奇异的微笑。她默默的念叨,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
初春的日子,还是有一丝丝的凉意。虽然学校里的迎春花,开得是沸沸扬扬,热闹非凡。一大片汹涌着的嫩黄,争先恐后的抢着人的眼。依旧,挡不住冷意渗入肌理。
芣意直起身来,疼痛是真实的,还是她自己臆想中的,无人知晓。包括她自己。
她只是一个患有间歇性幻想症的女子。或许这症状也只是一种幻觉。
幻觉丛生,她恨不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觉,包括她的生。
她突然想起来,母亲声嘶力竭喊叫:你怎么不去死!那一瞬,她所有的骄傲彻底崩塌。
她怎么不去死,她怎么不去死?
芣意掐着自己的脖子,紧紧的,紧紧的,开始窒息难受。松开来,大口大口的喘息,恶心。胸口翻腾着的疼痛,想要呕吐。原来,死亡需要的是莫大的勇气。
不论是遭受了怎样的伤害,只要是以爱的名义,并且真诚无比。那么,就已经是崇高而尊贵的了,没有资格去怪罪。就像现在这样。
米棠。
芣意叫她姐姐,米棠年长她十岁。
芣意总觉得她跟母亲是那么的像,像的让她忍不住的去怨恨。原来,逃这么远,也还是逃不出母亲的牵制。
幸好,姐姐已经不在这个城市。
姐姐是目标分明的人,并且努力活得丰盛的女子。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以后能够活得更好,并且能够足够的骄傲。
(每个人都在努力活得丰盛些,只是我始终不懂丰盛或是贫瘠,是自我定论,还是在别人眼中的幻象?)
姐姐说:芣意,你是个自私的人。
她没有反驳,自私的人没什么不好,至少还能对自己好。可是她,连自己都不喜欢。
不遗余力的伤害这副躯壳。
她说,我活不过生命的第二个轮回。
打马而过的青涩少年,手指间的白色花瓣,留下若隐若现的香气。
白色的信笺,工整漂亮的字体,柔和的文字,都是她喜欢的类型。恍惚间,她想起五年前的模样,是阿让写给她的信件,母亲发现后,便追着芣意要她手中的信,而芣意发疯似的奔跑,穿过几个窄小的胡同,终于跑不动了,慌乱中当着母亲的面将信塞进嘴巴里,吃掉。其实那封信件并没有什么敏感的词汇,不过是说一些无谓的心情而已。可是,芣意无法忍受母亲难以名状的强烈控制欲,以至于到现在她依旧无法与母亲心平气和的交谈一些事情……
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奔跑的痛楚以及吃信的情节,让芣意觉得有些羞耻,手掌轻轻贴着脸庞,微微发烫的脸颊。
有些记忆她希望可以遗忘,只是愈想忘记的情节,愈是在脑海里变得清晰无比。
她把信件还给别人,她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那些固执的想要抛掷脑后的关于耻辱的过往。
她总是不自觉的回望自己走过的路途,久了就会不知晓自己走的这条路是否正直,是否是有着光明的未来?
芣意不喜欢后悔,所以她只能义无反顾。
时间无限迅疾的呼啸而过,仿佛是一阵风似的,忽然间便消失不见。然后,蓦然发觉原来自己什么都没有留下,慌乱中开始考虑生活,未来或者是理想。
我们总是在多年以后,才能看清自己究竟是踩在虚空的云端里,还是厚重的土地上。
我说你好,你说打扰。
程昱来找过芣意,在这样初春的时节。他是如此清瘦俊朗的男子,有清俊的骨骼,修长的手指,微笑的眉眼,还有芣意喜欢的寂寞的模样。
四楼的自习室,他递给她一叠白纸,上面有他抄录的文字,都是芣意提到过的,而他记得,然后寻找并抄录好,最后递给她。
程昱无比热爱的穿着黑色,略显棕色的发色,还有偏黑的肤色。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是那么的好看,那么的温暖。芣意忍不住的靠近,并且忘记了距离产生美。
年少的我们总是喜欢做一些盲目的事情,只是在当时却不觉荒谬,反而觉得是如此的目的鲜明。而等到我们开始苍老的时候,才会发觉那时的我们是那么的愚蠢与冲动。
也许在人们学会评判盲目的时候,便是苍老的开始。
年少时的她,总喜欢写许多的信件,给她爱着的男孩女孩,诉说难以明了的情愫,对未来的渴望,仿佛是对未知的事物说你好。
初中三年。
写了无数封信件,塞满了课桌。毕业的时候,她把信件一封一封的重新清理阅读。仿佛是祭奠曾经的自己一般。
六月,热闹的季节。分别的季节。
芣意携带着三年的纪念,在树荫环绕的大坝上,焚烧。与过去道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曾经奔跑着的年少风情,在燃烧的火焰以及被风吹散开来的灰烬中,渐行渐远,然后消失不见。于是,那些故事只剩下回忆。
人只要开始有了珍藏着的回忆,或许就会开始变老。
外面的风很大,隐约中还是会感觉到凉意。
迎春花败的也快,很快的只剩下郁郁葱葱的绿色树叶。明年的这个时节,她也该离开学校了吧,离开这个她厌倦着的生活。
母亲打来电话问她的普通话考试是否已经通过。芣意嗯呐的敷衍,教师的职业对她来说并不适合,只是除了老师,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喜欢的专业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擦肩而过了,同时也荒废了现在的专业。芣意的喜恶太过分明,不喜欢的东西无论怎么改变都不喜欢。变通,圆滑,还有世故。对她来说,都仿佛是苍蝇一样,讨人厌。
四月底的江南已然有些燥热,街头的穿着忽然间让人分不出季节,薄毛衣,衬衫,T恤或是吊带,春夏秋三季
她站在街边与程昱共吃一客冰激凌,嘴巴里开始弥漫着浓郁的奶油的味道,甜腻的让人厌烦。芣意想,她已经不够单纯。
太渴望迅速长大的人,她的生活会比同龄人来的痛苦。
写给阿让的信件,每隔一个月才能收到回信。芣意知晓他的学业繁重,而她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她开始把自己的所有都剖析开来,不管阿让是否愿意,只是自顾自的展示给他。
芣意一直以为与他是同一星座,并且他会比她小。他们做着很好的朋友。
她从不相信男女之间会存在单纯无比的友谊。只是,她与阿让之间却是无比纯洁。不是不曾喜欢,是因为芣意的情感来的快,也去的快,更是因为她一直希望自己的爱人是比自己年长的男子。
所以,许多事情都不要看的太笃定。
没有人知道,时光带给我们的是什么,命运馈赠的礼物。
遇到一些人,丢失一些人。
就像有人说的,身边的位置就这么多,有人进来就会有人离开。
没有什么可以挽留。
命中无时莫强求。有时候,真像是句真理。所以,算命先生大都偏爱这句话。
她与阿让通信三年。谈论生活,书籍命运,以及她那最隐晦着的绝望。可是,她却只记得阿让对她的形容,那时候的她是一颗甜美的糖果。
这是芣意第一次被人形容成糖果,也是最后一次。
那个甜美如糖果的芣意,早就死在18岁的暑假里……
2.假如让我说下去
他们都说这是个颓废的时代,而芣意看到这却是一个恶心的时代,充斥着大量的媚俗与重复欺骗的谎言。
逢场作戏的爱情,逢场作戏的友谊。
许多纯洁无比的情感,在这个时代被渲染的五光十色,虚假难辨。
拿我真心换你心。
到底是奢望。
谁都会说我爱你,拥抱亲吻以及共赴云雨。白首偕老只能是传说。
爱上不同的男人,对不同的女子说爱你。芣意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着真正的心,巧笑倩兮的娇媚是一场台前的逢场作戏。
广场上,她与慕清翩翩起舞,优雅的慢四。你退我进,我退你进,再绕个圈,追逐的游戏。芣意笑,眉眼弯弯像是头顶上的新月,弯弯的细细的。暮清亲吻她的眼睛,浅浅的蝴蝶吻。
他们是刚刚认识不到三个小时的陌生人。
我只爱陌生人。王菲颓靡的声音仿佛是一种魔法。
英俊的男子是有被女人宠惯出来的不可一世。慕清便是如此,他的唇边总是有一丝轻佻的微笑,仿佛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在他的手掌下蠕动的有一丝痉挛的美丽的躯体。芣意闭着眼睛,从大腿根开始的疼痛提醒自己的轻浮与荒唐,她纤长的指甲陷进他的脊背,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情欲味道。
男子身上伤痕累累,是被芣意尖锐的指甲划伤的痕迹,并且渗出点滴的血渍。
芣意叮嗒的按着床头的开关,忽明忽暗的灯光。饥饿让她的身体觉得疼痛。
她时常会觉得饥饿。不明所以的饥饿,折磨她的肠胃。她每天吞食大量的食物,热的凉的,甜的咸的辣的,所有能够吞噬的食物,全部一股脑的塞进去。
起身套上身边男人的宽大的白色衬衫,下摆处有一处猩红。她将衣袖卷至手臂的二分之一处,到厨房找吃的食物。
撕开方便面的包装袋,烧开锅子里的水,并且找来一只鸡蛋打进去。抬眼看到赤裸上身的慕清倚着房门看她。
芣意说:你的厨房很乱。
他沉默不语,拉过她的身体扔在客厅的沙发上,压住挣扎的她,进入她柔软的内里。
如电波的快感袭击芣意的心脏,她咬住嘴唇,用沉默对抗他的粗暴。
慕清蒙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冰冷的仿佛是刺刀一样,凌迟他的思维。
他控制不了她。
她是一只非常自我的小野兽。
石头森林,孤独灯塔。霓虹开不出花。
荼靡的夜晚过后是苍白的白昼。
离开时,她把那件白色衬衫胡乱的塞进她的包包里。
他送她至学校门口,偏僻郊区,门口是国道,有呼啸而过的卡车。
对着后视镜整理自己略显凌乱的微卷长发,她与他道再见。临下车的时候慕清捧着她的脸说:你是个天真的姑娘。
芣意只是笑,弯弯的眉眼仿佛是昨夜的新月牙。白天的她是个天真温柔的傻姑娘。
恩词。漂亮的姑娘,她说:芣意,你就是沼泽里面的那株有毒的植物。
她用很安妮式的语言描述,那是一株怎样的有毒植物。
说到底都不过是寂寞的女子,在波澜不惊的学校蹉跎青春的年华,仿佛是从根部开始腐烂的桃花,无论是多么绚烂张扬的花朵都无法掩盖腐烂的侵蚀。
阳光射进房间里,仿佛是锐利无比的弓箭一般,噗的一声就没入她的肌肤里,让她疼痛难忍。她是那么的痛恨阳光,别人说她像是旧体育馆背阴处的墙壁上的那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爬山虎,阴冷的蔓藤植物。
蔓藤植物。她爱极了这个形容词,她觉得这个词语比恩词送她的沼泽里面的有毒植物更贴切。
她们是如此热衷于为彼此取各种形容词。
蔓藤植物,喇叭花。
她们是同样需要依附各种高大的物体才可以得到更多的阳光及雨露。
芣意一直觉得她们是同类,相互靠近,又会因为太过靠近而相互排斥。之后的她与恩词一直在寻找一种合适的距离,既可以相互取暖,又不会伤害彼此。
安全的距离。
她在宿舍里放徐小凤的《卡门》。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旋转,踢腿,骄傲的女子。弗朗明哥的狂野,奔放,还有淋漓尽致的骄傲。
芣意喜欢这样的舞蹈。
舞蹈老师说,这是个倨傲的舞蹈,所以你一定要表现的傲视世人的表情。
芣意并不是个骄傲的女孩,从小她便被教育成一个内敛的人,于是她成了一个沉默并且有些许自卑的女孩。
有些时候,骄傲只是一种伪装。
“你要是不爱我,我就爱你。”
何塞对卡门说。军官与那个放荡的吉普赛女郎。追逐与死亡,爱情与游戏。
谁对谁是真心,失去的是过往还是未来?
芣意搓洗那件白色的衬衫下摆处的猩红血渍,那一小块红就像是提醒她曾经做了一件非常荒谬的事情,且她得为这件事情付出特别痛苦的代价。
此时的芣意,已经发觉情欲的种子已经在自己的身体里苏醒。
她的骨子里也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有时会拿出两块德芙巧克力,给程昱一颗。她撕开包装,把巧克力丢进嘴巴里。瞬间便被一种丝滑的感觉充盈。她喜欢这种甜的温暖的感觉。图书馆里有阴冷的风,她坐在角落里,背后的窗外是大片的树木。
学校的人行道有许多的树。郁郁葱葱。
他们说是桂花树,芣意看不出是什么树,但是感觉上却像香樟树。会开黄色的小花,会结黑色的果实。砸到路上,被人们踩过迸出暗紫色的汁液。
程昱会有意无意的触碰她的手,纯洁仿佛是清水一样,芣意佯装不知,悄悄的躲闪,欲迎还拒。
芣意安静的坐在那里,听他说他的故事,看他写的文字。程昱的字体文静秀气,细长的文字。与她认识的一个女孩的字很像。
恩词每次都会故意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把芣意叫走,她毫不掩饰她对程昱的厌恶感。
为此程昱说,为什么每次她来,你都会跟她走?
芣意只是微笑,因为你与她不一样,你没有她对我重要……
(我与她是同类!仅此而已也因此而已。)
3.我们如此很好
粉笔屑让她忍不住的打喷嚏,鼻子痒痒的。芣意暗暗的想,这是最后一次帮薇禾出板报了。
四月底,春末时节。迎春花早已经颓败,原来盛开着熙熙攘攘的嫩黄花朵的枝头,现在只剩下大片大片的墨绿色的叶子。种着紫藤花的花廊的尽头,郁郁葱葱的夹竹桃开始羞涩的盛开粉白的小花朵。食堂后面的假山上,那一小簇蔷薇,也开始打着小小的骨朵,绿色坚硬的花萼包裹着粉红的花瓣,偶尔有些不安分的花瓣,硬是胀开了花骨朵,露出丝丝的粉红,诱惑着人的眼。
宿舍外围的黑板上,铺天盖地的都是校文化月的宣传与各种活动的海报。
塞进嘴巴一颗德芙,继续在黑板的右上角细细的描绘蔷薇的细致花瓣,每一期的板报,她都会固执画一簇蔷薇,薇禾向她抗议多次,芣意都置之不理。
她一向是个固执己见的人。一直如此。
程昱会帮她一些零碎的事情,例如扶下凳子递下油彩,或者塞给她几颗巧克力。
除了暧昧,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芣意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若即若离。
有时候他们会一起逛街。在繁华的观前街,走来走去。
路过龙凤银楼时,程昱说:我买一副戒指给你吧。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你得把你的下半辈子都得交给我了。芣意只是笑,这样的话有点似曾相识。
你看,他连情话都不会说,笨拙的掩藏住他眼角如桃花。
薇禾说,她的男朋友一定要会说好听的情话给她听。即使忧伤绝望都没有关系,只要是有好听的词语在里面就好。
女人是听觉动物。这一点在薇禾身上得到了证实。芣意在这件事情上无法认同薇禾,她说:听到肉麻的情话,我的心脏会漏掉一拍,你看,情话是有害健康的。
她只喜欢长相漂亮的男生。
只是,她只喜欢观风景,没有兴致了解这风景的深入是不是有更多迷人的风景。有些人是越了解越无趣,所以,保留一段距离也是好的。
薇禾和她是两种不同的女生。是两个极端。
她是摩羯座,有着芣意无法理解的认真。
薇禾长的很秀气,也很瘦。第一眼看起来很像这江南的女孩。
很不幸,开学的第一个礼拜,她们便一起生病了,由此逃脱掉了军训。
军训逃脱了,倒是还要去看病,开了病假单来销假,否则算作旷课,这一学期的学分便缺了几分。
校门口横纵着一条312国道的老公路,呼啸而过的卡车掀起阵阵灰尘。
芣意每次穿越马路是一如既往的横冲直撞,肆无忌惮,薇禾会试图拉住她,可是每次她总会轻易的穿越到马路的对面。
薇禾责备她: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她微笑:我知道,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只有在这个时候薇禾才会注意到她的眼睛,原先的光芒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灰色的雾。
你没有办法指望一个以为自己活不过二十四岁的人爱惜生命。
她们一起看病。
穿过马路,绕过小菜贩,穿过水果摊。在一家小小的门诊室。医生说,你们需要打针消炎,并且还要吃药以及敷药。
自知沙眼症并不需要这么多的东西治疗,只是取了一些药物,以及一瓶生理盐水。并央求医生帮她们开几天的病假条。
和薇禾在一起时。芣意总是变的不像自己,挂号,问医生,取药,以及央求医生开病假单。所有她不喜欢的事情,都是她在做。
从这一开始,以后在一起的那几年,芣意就扮演着照顾她的角色。以至于即使她们之间有多么大的冲突,最后先低头的总会是芣意。
在同性面前总会不自觉的显现出她的苍老。
她们一起在来时经过的小摊上吃陕西凉面。
芣意往碗里面放大量的辣椒,用筷子抄了抄,很快凉面变成了艳红色。味觉被鲜艳的颜色调动起来,刺激的感觉从味蕾抵达胃部。她吸气,拿起桌子上的凉水喝。
薇禾看着她,微微皱眉。
恩词曾经说过,芣意的心里有两个自我,一个是看起来安静的标准淑女,一个在我们看不到的背面,躁动着的她。
薇禾想,她不仅仅是躁动,而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冷漠。若是触碰到她的这份冷漠,会被冻伤。
靠近没有意义,所以生存从不靠近。只是,生活中人们出于不同的目的,还是在不停的靠近一部分人,也迅速的离开一部分人。
她开始躲避程昱。
偶尔在种满树木的人行道中遇到,她往往也是低下头匆匆走过身旁。
程昱不会叫她,她知道。
他是一个如此骄傲的男子,自信的让人讨厌的男子。
当她第一次做在他腿上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和她之间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因为在程昱身边,会让她觉得羞耻。
芣意不喜欢自卑的人,也不喜欢过于自信的男子。恰巧,程昱便是这种男子。
他淡定的引诱着芣意,拥抱,亲吻,她都不曾拒绝,程昱是她喜欢的这类男子,瘦的,有凛冽的棱角,更何况芣意更欣赏他的才情。
可是,就在她坐在他的大腿上的一瞬间。所有的好感都消失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欲望,肮脏无比。芣意觉得恶心难耐。
我宁愿与一个会撒谎的人在一起,也不愿与这样的伪君子在一起。
骗子和伪君子是不是从本质上一样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
她是个矛盾的人,离开一个伪君子,却又遇到另一个善于撒谎的人。
伪君子是用他的伪装来得到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而说谎的人只是给自己或是对方制造一场华丽而善意的幻觉。
芣意便是一个善于说谎的女子。
母亲说她,该说谎的时候不会说谎,不该说谎的时候又说着弥天大谎。
她是她的耻辱。她永远都不能原谅芣意。
她知道她那一巴掌打的有多重,也记得她女儿的眼睛里面的怨恨有多深。有时候她会想,芣意是不是生来就是跟她讨债的?
你到底要怎样?
母亲这样问她,她也同样问母亲。
父亲说:你不该这样对你母亲,她是爱你的。
芣意漠然的回答:我知道她爱我,只是我没有办法接受她关爱的方式,我受不了。
她要疯了。
芣意遗传了母亲所有的症痛,焦虑,神经衰弱。她知道,这些病症是母亲逼出来的。
芣意怨恨她,一直都怨恨。
米棠说:你不要做将来你会后悔的事情,子欲养而亲不在。
她说:姐姐,你不懂。
(我不是不爱她,只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否则只能是彼此折磨。所以我和她只能在遥远的地方,彼此怨恨,彼此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