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总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
我不是悲观的人,实际上事情往坏处想反而最后让我不会失望。事情想得最坏,那么无论发生什么,还没有到最坏的程度时,都会让人感到庆幸。这是我做事情,想事情的一个下意识的习惯,包括对待食物,我也是这样。
初二那年的暑假我去了北京。时隔这么久,在北京的一切都很模糊了。可是味觉的记忆却比我想得还要厉害,那一串偶然吃到的烤面筋成为我对于北京最强烈的记忆。
我连那个地方叫做什么也一点记不清了。那是一条规模在北京城里算小的商业街,有卖各式各样的小吃和特产,还有一家泥人张。那里和桂林的东西巷差不多,但比它大。若是在小城市,记得泥人张就很好找了,可是北京指不定有几十家泥人张,我心里觉得是再也找不到这地了。
那是我第一次吃烤面筋。从前也在家乡小城见过多次,但从来没买过来尝尝。可那天我怎么就打算买了呢?大概是天意。这条街上,几乎所有小吃都是小摊而不是正经的店面。卖烤面筋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面前的炭炉上列着十几串面筋,顾客告诉她数量后,她就会数好面筋,把它们转移到炭炉的另一侧。这一侧的炭火很足,面筋一放上去便滋滋作响。老板娘动作很熟练,面筋们在炭床上不过翻了一个身,一下子就老了一层,褪去青涩而蒙上了生活的沧桑,刷油,淋酱,最后再撮起恰到好处分量的辣椒面和孜然,在快速的转动中给面筋浓墨重彩地添上漂亮的一笔。最后面,再将面筋们放进一个装满特制酱汁的铁盒子里,用那舀饭的勺舀起飘着芝麻和红油的深色酱汁浇在热气直冒的面筋上,酱汁便顺着卷卷的面筋滑落,布满表面,像是平民的香槟塔。老板娘将它们递到我的手上,竹签上还有烤架带下来的余温,面筋上的酱汁和着孜然,属于烧烤的诱人的香味吸住了我的鼻子,这个时候面筋才算真正成为了烤面筋。
在将烤面筋送入口前,我对于它的味道不抱什么特别的期待,心想反正差不多也是那样吧。思想上的小习惯主导了我。然而下一秒甜蜜的打脸来得猝不及防:稍微烫口的温度,再加上辣椒和孜然等香料的冲击,我的舌尖一瞬间在不知是烫还是辣的作用下,尝到酱汁热热咸咸的滋味,以及在酱汁包裹下烤面筋的爽滑和筋道。酱汁放得恰到好处,香料也洒得恰到好处,微微的辣味让我冒出一些汗,整个人忽然变得轻快起来。那个北京的晴朗下午里,我尝到了一串完美的烤面筋。
大概是第一次吃就遇上了起点这么高的烤面筋,所以从那以后我吃过的总让我觉得一般般,还好我习惯往坏处想,不至于让我太失望。但那一天,还好我习惯往坏处想,才让那串烤面筋变得更令我惊喜,更加令我感到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