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一下前一阵子看过的《陆犯焉识》，再没有比看一本书并沉浸其中与我来说更好的事了。巧合的是，今天又有点不阴不阳的天气，正合适于每个复杂的人。

诚然，我们无法在生活中总是在读书或一直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但就像陆焉识那样，时不时地不忘关照一下自己的内心是令人艳羡的。讲述苦难的书，无论是正史、纪实文学还是小说我都看过不少，倒不能说钟情于苦难，但毕竟没有和苦难交过手，更多的还是好奇。同时我也好奇自己是怎么来的，文化意义上的来路。因为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来路不明”的独行侠。毕竟国外生活唤醒了我的自我意识，不经过自己大脑思考的东西都是值得怀疑的，当然除了怀疑本身。而读书更是促进思考，读小说是感性与理性的双重升级。

我始终觉得作品一旦完成了就和作者没有多大关系了，也就是说一部完整的作品它会自己继续演变，继续走下去，并带给不同的读者不同的全新世界。严歌苓的这部力作自然也是如此。所以我不大喜欢通过作品再谈作者。至于《陆》，我无法将通篇字句的感受一一描述，但总体上也是在读自己。

回想起来，这是一部每个人物都很难描述清楚的小说。它的最大特点在我看来是流动（变化）。时代背景在动，人物的内心在动，连记忆也在动，所以尽管小说篇幅很长但却不是冗长。男女主人公以及各个配角都让人唏嘘，连最后出场的小孙子孙女们都有复杂性的描述（其实小朋友们只是看似简单、单纯）。单看男主人公陆焉识，一个花花公子向一个认真的“生活识别者”的转换在我看来就是一处非常惹眼的看点。书中的恩娘（陆的继母）在经过战争洗礼过后说焉识是个“没用场的人”，而之前她还将自己的继子看成家中唯一的支柱，不免让读者感叹所谓的“变化”，真是个世事无常！这些妙处在整本小说中随处可见。但这在我看来才是正道，时代和社会本应该是复杂的，人也应该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以递增的趋势达成我们的向往或理想。只可惜的是，小说中的描述可不仅仅是单方面的递增式复杂，还有递减，还有多重方向，这些又是另一种复杂，这才是有趣的地方。

需要时间沉淀的读后感才是有意思的，所以要要把时间拉长。对于短促的怀疑并非是初级的、怀疑写作动机和写作目的怀疑，而是深层的、怀疑自身思考缺陷所带来的客观的、很难发现自身缺陷的怀疑（不知道描述的是否清楚）。而这样的缺陷会很自然的把自己领入对人物或写作本身的分析。这样的分析或许其本身并没有错，但它们是否适合我，我不很确定，就像教科书里的知识是否是我应该花时间学习的，我很怀疑。我觉得这也很“陆焉识”。这一点也是我上文提到的“读自己”。焉识是个外表看似总是笑呵呵取悦他人的好好先生，甚至遭到谩骂和肉体欺凌也绝不怨言，但他的内心是坚持的，是对自己的理想有强烈责任感的，以至于他为了理想可以放弃其他看似重要的东西（比如社会规则等，尽管有时代的原因），这让我感动至极。为什么感动呢？因为像在照镜子啊！为什么婉喻可以等、可以现身、可以发狠呢？因为她是天生的强者，焉识也是。这种强很像孙悟空，不一定自知，但一定天生自带灵气。在读熊培云的《这个社会会好吗》后，所谓强者的强，不一定是能看出来的，甚至都是看不出来的。乔伊斯如是，海德格尔如是，木心如是。

另一个不成熟的读后感就是执念。除了对于单一目标野兽般的专注，还有身为会思考的人的理性安排，这安排当然也是为了目标或理想，可能有的很聪明，有的却很蠢。但意思也就在这儿。这让我联想到日本的热血漫画，那当然是另一种风格，当然也是好看的、令人激动的、催人奋进的。只是差了一丝“千回百转”和上海人爱讲的“不响”（这是一个多么传神的词儿），那就像是严歌苓在书中描述焉识和婉喻古典的爱：“眉目传情，两心相悦，心里有，口中无”，意犹未尽得让人忘了收起下巴。这就是我们的“执念”，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者不声不响的坚持，而日本的热血漫画像是莽撞而阳光的少年，都好看，都迷人。

在坚持每天阅读的八年后的今天，尽管还远远不够，但我仿佛用八年时间压缩并观赏了远超过八年的人生杂味。现在，我更愿意用最大化的理解力来看待各种现象、看待世界，尽管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焦灼的分歧甚至对抗。这些都是以阅读为前提下的思考带来的好处，阅读本身其实只是个开始，而我的阅读仿佛在每读完一本书后都是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