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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语文筏社
推窗时,秋意便漫了进来。这秋,是褪了火的,滤去了夏的焦躁,只余下一片澄明与澹澹。风是清冽的,带着微凉的甜,仿佛是远方山涧里浸过的。
楼下的几株梧桐,叶子已染得半黄半焦,边缘卷着,要落不落地悬在枝头,风过时,便是一阵簌簌的、细碎的响,像在翻着一本陈年的、纸页发脆的书。阳光呢,也失了夏日的霸道,变得分外地温柔,斜斜地铺过来,给万物都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茸茸的边。
空气里有种好闻的味道,是泥土的沉实,混着将枯未枯的草的清苦,还有邻家院里那棵老桂子,正幽幽地吐着最后一丝冷香。这秋光,便像一盅温得恰到好处的醇酒,不烈,却足以让人浅浅地沉溺下去。
这般光景,总易叫人想起些什么。心里头那本蒙尘的旧书,仿佛被这秋风无形地翻动,停在了某一页。那一页上,墨迹是淡的,洇着些许水痕,想来是那年不小心滴上的泪,或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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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页里夹着的,是一个人影,模糊了眉眼,只剩一个清瘦的轮廓,立在相似的秋光里。那时节,总觉得日子长得没有尽头,一片落叶的飘零,都能在心中激起一圈惆怅的涟漪。
为他的一句话,能思量整夜;为一个无心的眼神,能在日记里写满忧伤的句子。那些情绪,是浓得,化不开的,像一团饱蘸了水汽的云,沉沉地压在心口,既是负担,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填满的充实。
如今回想,那页书上的悲喜,依旧是真的,只是隔了岁月的玻璃去看,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终究是渐渐地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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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归于平和;尖锐的,磨成了温润。那个人,那件事,本身已不重要,它们仿佛都融化了,成了背景里一片淡淡的底色,衬着如今我这个看画的、从容的人。
我不再惧怕秋风带来的那点萧瑟了。午后得闲,会为自己沏一盏温润的茶,看茶叶在杯中缓缓舒卷,沉浮,最终安然地卧在杯底。也爱在黄昏时,沿着落满银杏叶的小径散步,脚下的叶子沙沙地响,像是与大地作别前的、温柔的絮语。
这日子,过得慢,也过得快。慢得能看清光斑在桌面移动的轨迹,快得一回首,一个秋天便又轻轻地从肩头掠过去了。
过往是砚中研得浓浓的墨,而岁月终究是一位高妙的画师,他以时光为水,将那浓墨一层层地泅开,冲淡,最终只在人生的宣纸上,留下了一脉远山似的、浅浅的影。
原来,最好的从容,便是与这淡淡的流年,温柔地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