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老李

      小时候，老李在我心里就是武侠电视剧里的英雄人物，行侠仗义、肝胆相照、扶危救困、叱咤风云等等这些从电视剧里听到的并不明白意思的词语，我认为也应该属于老李。小时候的我，有老李这个英雄守卫着，可小时候的老李却没有英雄守护。

      老李是个苦孩子，可他说起小时候的经历从未觉得苦。老李是个讲故事的高手，讲自己的故事好像在说别人，只见一群人围着他，老李时而爽朗大笑，时而低声诉说，伴随着手势，偶尔来一声吆喝，像一个说书人，说着书中人的酸甜苦辣。

      在老李六岁时，他的父亲因车祸去世，终年三十岁。那时，他的母亲三十岁，大妹四岁，小妹两岁。那个本应该在父母膝下撒欢儿的六岁孩子，一夜之间被逼长大。

      关于那场车祸，我听到过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老李的母亲——我奶奶自己告诉我们的，第二个版本是在奶奶去世一年之后我妈转述她听来的情况。我奶奶说：车祸之后，你爷爷哪都好好的，和活着的时候一个样儿，就是脸上缺了一块儿肉。我妈说：车祸之后的场景相当惨烈，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谁，你爷爷的三叔去认的尸体，根据身上穿的衣服认出来的。车祸之后政府相关部门给因那场车祸离世的很多人备办了他们衣服、棺材，让他们在那个年代体面地离开。据说，老李的父亲在晚上被接回来之后连家都没让回就直接下葬。爷爷出车祸之后，我奶奶从头到尾都没有见他一面，那奶奶口里的版本是哪里来的？或许是经历心理创伤之后的一种自愈表现，亦或是别人用来安慰奶奶的善意谎言。我倒是更相信前者，在那个物资严重匮乏的年代，在那个连政府发给孤儿寡母的抚恤金都能被亲近之人克扣的年代，谁还有心情去照顾孤儿寡母的死活。

    老李的父亲走了，但老李家的天没有塌。老李的母亲伤心绝望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两个妹妹饿得哇哇直哭，六岁的老李站在凳子上在煤火台上熬了玉米粥。六岁的老李把粥端给母亲，并哄她说：妈，你别哭了，我长大了给你买花布衫儿。

    老李爱喝酒，喝完酒之后总爱唠叨过去的事情，有一次老李说起了自己站在凳子上做饭哄母亲买花布衫儿的事情，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老李现在还喜欢喝酒，但醉酒的次数少了，聚少离多的我们也很少再见到他酒后唠叨事情的场景。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李很少再提起往事，或许是生活里的甜渐渐冲淡了他心中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