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家门口剪头发的时候，理发店的姐姐问我：“知不知道谁谁自杀了。”

“不知道”。

“前几年她老公出轨，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都不回家，这几年老公回家了，跟外面的也断了，还要了二胎，那男的天天洗衣服做饭好得不得了还自杀，脑子有病。”

“应该是忍受不了恶心了吧……”想了想这句话还是没说出口。

那天很感慨，时隔多年鼓起勇气自杀的女人，心里到底压抑了多久的情绪，至少比他们小女儿的年纪大的多吧。事情也绝对不是别人告诉我的那样简单，那个外乡的女人，整日在院子里唠嗑吃着瓜子，闲适安稳的女人。

昨天下午回家，才知道前天下午她出院，晚上，又去跳楼了，她出门，丈夫在后面追，附近最高的楼在拆迁，她跑上去又跳下来，丈夫找不到，还是目击者报了警。自己都那么不想要的命，这次真的没有了。

她是东北人，东北腔的普通话说的好听。大女儿在重庆读书，今年大一，每次我回家吃午饭她都幸福的抱怨：“女孩上学还是离家近些好。”我也只好不经心的宽慰她说：“上个好学校才是最好的。”每每过不了多久我气鼓鼓吃完饭拎了包就走的时候，她在后面看着我出门的背影，眼神追着我跑，说：别看你妈总说你，你不回家她念叨着呢。我心里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嘴上往往回她一句：“那也不是天天这样的念叨法。”

她比院子里其他女人都看着年轻些，高高的个子，有些微胖，留着刘海，脸圆圆的，两个酒窝，又总是笑。本应该是给人眼前一亮的好看，不知为什么我从未感觉到她的美丽。

院子里大概有五六户人家，所有人都是她的房客，住在这儿的，都是因为孩子在旁边的中学读书，于是她们的谈资总是围绕着孩子。孩子的学习，孩子长得像谁，孩子的特长班，孩子的食欲，孩子的不懂事，我真是讨厌极了把孩子的隐私拿出来交换的聊天，冬天的中午，她们往往会到二楼边晒太阳边聊天，碰上陪着猫咪晒太阳的我，不免又是一顿七荤八素的评论。她总是感慨：“你真让你妈省心。”“养猫的女孩温柔，性格好。”“这衣服好看，只管穿，别听你妈那个老封建的话。”“小姑娘穿高跟鞋真好看。”“你太瘦了，你妈说你吃的还没你妹妹多。”“谈恋爱了吗？问你妈，她还不知道。” ……别人大概也是这些话，夸我夸到我妈开心，然后听着我妈妈开始抱怨我的不是。被别人夸到开心，然后再吐槽一下自家的不是，你笑笑，我笑笑，似乎过日子的琐碎就让人快乐了不少。

“她人呢？”我问。我在楼上看着奔丧的人三两个聚集着聊天。

“屋里，水晶棺里。”

她的丈夫，一个瘦高的男人，见过几次他约了朋友在院子里烧烤，或者在水池边洗衣服。隔着石榴树错乱的枝桠，他有时候会回头看一眼，感觉他要回头的时候，我早没了踪影。

院子里都是女人照顾孩子，常出没的男人除了她瘦小的公公，就是她丈夫了。 房子是学区房，丈夫在身边，多让院子里其他女人羡慕的配置。昨天从家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的余光看到那个男人翘着二郎腿坐着，似乎和往常无异。

昨天也是第一次注意她的小女儿。我站在楼上，一盆盆栽的桃花旁边。那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在院子里玩水，涂指甲油，对家里忽然来了那么多人浑然不觉，她对别的小朋友说：“我妈妈回大东北了，不管我了。”她的姐姐不让她进门看那副水晶棺。没有人管着，她玩的格外高兴。“雅涵，雅涵，你赶快下来。”印象里她总是在楼下这么这个小女孩。

有个裹了白巾的女人搂着小女孩说：“这就是我亲闺女。”

二楼的阳台上搭着葡萄架，挨着墙角摆着各种各样的花盆，不知名的花，狰狞的芦荟。灰尘扑扑的仙人掌，蔓延到瘆人的玻璃花，那盆盆栽的景观桃花也早谢了。早些日子我弯着腰在那拍照片，她家黑洞洞的正门入了境，实在不美观，拍完就删除了。这些花草与她并无关系，总是那个瘦小的老人照看。院子里除了人和花和我的猫，还有过一只白狗和花猫，后来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扔掉了。至于再往前的历史我就不知道了。昏昏暗暗的夜幕下，楼下的灵堂看着更加死寂。还没有哭声，一片安静的死寂。

有人在讨论，这么大的院子，这路段，拆迁下来恐怕得500万，不缺吃不缺穿哪门子想起来自杀了，这500万跟她啥关系也没有了。

也有人说，老Jiu看她看的太紧了，俩人整天啥事都没有，只剩下对着看紧了。

有人说，嫁那么远干啥，在这儿没朋友没亲人，夫妻两张皮，孩子也大了无牵无挂的，整天吃吃喝喝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闲出精神病了。

还有人说：她好像胃有病，指不定前几天点了煤炭闹自杀的时候住个院查出什么了吧，命到头了谁也拦不住。

回来的时候，走的时候，不捂着耳朵，哪里都在讨论这件事。我真想站在他们那些嘀嘀咕咕的人面前问一句：“你知道多少？你说的是真的吗？闭上嘴吧！”可是似乎我知道的更是细枝末节毫无轻重。

主观的揣测陌生人，这力量还真强大。我闭了嘴可是没停下笔。

我在想很多年以前，那个漂亮的姑娘，嫁到千里之外嫁的义无反顾，和那个男人该是多让人羡慕的一对。我只是想一想都觉得需要很大的勇气。父母肯定阻拦过吧，再或者，她家庭不幸福，女孩子总是会用依靠一个男人来摆脱原本的不幸，然后用逃离般的急切进入理想里童话般的梦境，柴米油盐是无法进入少女对婚姻美好的向往里的，赌注下的太大，风吹草动都是利刃刺着要害，更何况，我揣测着她似乎没有盔甲，亦或者，是原本的盔甲生了倒刺，脱是血肉，不脱是疼。

前夜，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追逐她的丈夫前面跑向废墟，恐怕没有人会知道了。冷不丁的，我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她的丈夫怎么会跟丢她。

我始终没看到她的大女儿，两年了，我们好像从未打过照面。她的小妹妹跑来跑去不知疲倦，我忽然很想找到那个女孩，做一次滥好人，又知道这样是多不合适，便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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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不幸福的表姐告诉我说，这样那样的，兴许每个女孩都听过。连写都懒得写了，似乎所有人都在说，日子越往后越糟糕。明明，那么多诗词歌赋里，真的不是那样讲的。人总不能因为没有人告诉她婚姻是幸福就不去期待吧？对未知的事情抱以美好的期待，这样至少可以在到达未知的路上满足幸福，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