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调侃,这是我23岁以来,在广东到过的最南边的地方。从广州到湛江,我们用了五个小时的车程。到雷州,再走了很偏僻的山路,到了那毛村。带我们出去采访的强哥在车上说,别小看这次遥远的奔波,这是你们人生中宝贵的经历。
确实是很难忘的一次远途出差,马不停蹄的这三天,这个村落工作搞好了,马上又要赶往下一个村。原计划要花一个星期时间,硬给我们压缩到了三天。我们一行四人,走访了粤西四个不同的扶贫村,巴东村、那毛村、辑花村,与驻扎的书记和扶贫组进行了亲密交流。驻村书记和扶贫工作组成员都是盛情迎接了我们,给我们做最丰盛的菜肴。
这期间我所体验所看到的,远不是三天时间能承载的。路途漫漫,颠簸得疲惫。但我相信,比我们更着急、更疲惫的更是当地的扶贫组,和被这国家绝大多数人遗忘在地图偏远边角的贫困村落。
第一站:湛江市
3月1日,我们从报社出发。一行四人,司机峰哥,记者强哥,还有和我一起的另一个暨大实习生。一辆越野车,平均时速120km,后备厢里装满全副装备的摄影器材,无人机也带上了。
(中间在一个服务站停车吃饭,我要特别说一下服务站的餐厅,宰人没商量,一个菜都比外面的贵几倍,一碟花生米收10块,而且还难吃。同行的峰哥说,尼玛,我来做都比这个厨师做的好吃。)
五个钟头车程,18:00来到湛江,当地的相关单位接待了我们,安排了酒店住宿、晚饭。
晚饭后,佛山对口帮扶的总指挥练总,驱车过来对接我们,把我们带到他们的“总基地”。
说是扶贫工作组的“总基地”,其实只有一张桌子,几把小胶椅,往里走是一张放着电脑的办公桌,这里就是练总他们在湛江的办公和住宿的地方了。
距离2020年实现两个大目标只剩下三年时间,“今年是脱贫攻坚最关键一年”。家在佛山的练总和其他四名队员来到这里已经快一年了,他们需要统筹全局,每天8点起床,大家就围在一张小茶几,蹲在小板凳上开会,制定计划,汇报各村脱贫进度。墙上挂着他们在春节为贫困户制作的挂历,在挂历的下部分写着“脱贫攻坚战”的宣言,他们希望通过这些小东西,能将国家脱贫决心传递到每一个老百姓的家中。
一年到头没回几次家, 与家人的联系只能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面对我们的镜头,练总说,作为一个父亲,他感到愧疚的是缺位了孩子最关键的成长期,只能等他懂事以后才能明白爸爸的难处,不过到这来扶贫,他是毫无怨言的。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告别了练总,回到了酒店。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餐,9点出发。
第二站:巴东村
巴东村是湛江市坡头区的村落,位于湛江市区东南方向,距离县城两小时的车程。
看着车载GPS地图,围绕着高速主道原来还星罗棋布散布着数不清我闻所未闻的村落,这些村落的名字也很有趣,像关山、坑尾、八龙村、上宅………这些深藏在山中的村落,很多都是没有路通向县城的。我想起了《寻路中国》这个美国人,同样沿着长城探访遗世的古村落,这些村落的名字源于古代战争这里是士兵驻守的地方,几千年后这里的村民就是他们的后人。这些村落是一个个活化石,有着各自源远古老的历史,有着神秘的吸引力,直引得我在车上大呼小叫,一旁的强哥说,行了行了,你歇一会别折腾,你这是新手刚出来采访的新鲜感,等你真正做了记者这些你都会认识。
在山路左拐右拐,练总带我们来到巴东村的扶贫服务站。门口早已经有了一大班人专程来迎接我们。朱组长是这里的扶贫组组长,三代为农,大学毕业后在供电局工作,电线电缆专家。他们来这已经快一年时间了。
在朱队长介绍巴东村的脱贫工作时,我在下面和几个队员聊了起来。小谭是刚毕业入职时被上级领导派往这里的青年之一。本来我是准备说普通话的,但他刚说话,熟悉的口音就让我意识到咱两都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于是两个老乡就这样畅快地用家乡话聊了起来。
我问,来这里工作应该挺辛苦吧?
他说,辛苦是确实辛苦。这里距离县城两个钟头车程,村上没有商店、没有其他休闲的地方,到了晚上四处静悄悄,大家都是待在家里。我们没有网络,晚上回去就休息,要么整理一天的工作。
他们的扶贫工作一般有几个共通的基本步骤:入村摸查各家各户的家庭情况——整理、登记信息——筛选出需要帮扶的贫困户和独具老人——精准帮扶,“一户一政策”。
工作队开展时并非一帆风顺,打电话给村民了解情况时,往往是被当成了“推销保险”而挂断,甚至得通过很多人脉,给不同人打很多趟电话,才联系到本人。
小谭说,最忙时候电脑一个月30天开着不停歇,一直在补充贫困户的详细信息,连他们的老板的情况也要详细登记。
有两个帮扶对象最令他难忘。一个是50多岁身体有些残疾的大叔,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基本生活难以为继。一个老板见他可怜,跟他说,我仓库这里缺一个人,但需要懂一点word的电脑操作,你会的话你就来做。
他哪里会什么电脑,而且这么偏远的山区,他能有什么办法找到电脑。于是他找到了扶贫服务站,工作组的成员让出了一台日常办公用的电脑,跟他说平时可以过来学习。这个50多岁从没见过电脑的老农民,从此一有空就上来服务站学,常常到深夜都还在电脑前捣鼓。第二天又带了几支大的王老吉上来,请办公室的队员喝以示感激。尽管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这份淳朴的心意还是让小谭感动。
小谭跟我说,村里真正贫困的人一部分是因为客观原因,家里穷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另一部分是主观原因,“懒在家,没有远见。工作组送给他耕田谋生的牛,常被卖了钱去赌,输光之后又返贫了。”
小谭跟我说,他来这里八个月了,不久之后就会接替换岗,回到佛山。作为一个刚毕业的青年,尽管在这穷乡僻壤呆半年,但要说对这里没有一点感情,那是假的。小谭说,这里的村民他都舍不得,特别做调查时,村民还特地给他发短信,感激他。
第三站:那毛村
巴东村出来,我们穿过湛江的海湾大桥,往雷州市驶进。海湾大桥是“广东的第一座跨海大桥”,全长4公里。车在桥上开,能够在蔚蓝的天空下,欣赏到两边碧蓝的波澜壮阔的海面。抬头看高耸的桥栏,你会有“整个天空都是你一个人”的错觉。过了桥还看到湛江在承办省奥会时,留下的体育馆,伫在海边。但显然年久失修,加上湛江多台风,体育馆外墙已经剥落不少,以看不出当年的风采。
原本想在宾馆休息一觉再出发,但那头的毛那村书记打电话过来,邀请我们过去一趟。为保证能赶在第二天晚上12点前回到广州,我们又马不停蹄出发了。
这真是一个偏僻的村落。下了高速,兜了不知道多久的山路,一路尘土飞扬,只见到摩托车和转着砖土的货车出没,没有看到有来自城市的小车。
我在车上睡着了,开了不知道多久,车停下了。我们走下车,一个大的宣传牌立在路边,“那毛扶贫薯,精准扶贫路”。彭书记和一大堆人早已经等候在路旁。
番薯,正是那毛村扶贫工作打出的“品牌”。因为那毛村当地都是沙质土,肥料低,很多农作物都不适合在这里种,却恰恰适合种番薯。番薯价格平稳,收益不多但胜在够稳,也契合扶贫工作的需要。工作队自己研究了番薯新品种,在村集体承包了一块地,由村民分红,结合当地特色,打造了自家品牌“手指番薯”。
跟其他番薯不同在于,手指番薯,真如手指般大小。彭书记说这就是他们所要求的标准。这种番薯不要太高淀粉,皮薄,清甜,可以连着皮吃,正适合销往华东地区白领女士的需要。他们还买了一个烤炉,做纯天然的番薯干,还将番薯榨汁,围绕番薯产业让那毛村脱贫。彭书记说,许多人低估了番薯的价值,对番薯深度挖掘能发现巨大的市场潜力。
小古是工作组的成员之一。当初在广州接到上级通知,派往这里时,小古还是有一点担心。来之前在网上搜到关于那毛村的消息,都是“村民与政府对抗”“村民游行示威”的字眼。那时,村民就征地问题跟政府爆发很大冲突。工作队刚进村子时,村民还以为他们是政府派来的。后来,当工作组真正为村民做了实事,用扶贫款给村集体增添了几台机器,村民才开始由敌意慢慢转为信任。
之后的之后,我们这一趟所需要的素材拿的差不多,就回广州了。
峰哥是这一行程上把我逗得从头笑到尾的男人。特别能说,这一嘴巴一张,一路巴拉巴拉地就开始侃了,谈他当年给首长当司机、给老婆煮菜做家务、在单位削菠萝“不把皮削成一朵花是不及格”,也不管你爱不爱听,一路没完。常常一句话把你逗得喷出饭来。他把湛江路上的改装摩托车称呼为“小日本鬼子三轮”,人家是把三轮车焊到摩托车上而已,他就要“把他抓起来揍一顿,问他为什么开这种车”。。。。。相当无语。
小陈同志,负责我们这三天的酒店安排、引路接待,还有充当当地的土话翻译。第一面见到他,我就知道这是一位典型的理工宅男。这里我无意开他玩笑。小陈留着一头飞轮海 式的发型,精瘦得像一只猴子,面颊深陷,嘴唇一扎胡子,穿着格子衫、牛仔裤。他告诉我他已经27岁了,但他实在太瘦了,看上去差不多跟我同年。小陈人不错的,有点害羞,但很能聊,知识储备很广,毕竟是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