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二十多年的教书生涯中，每一届总会遇到一两个这样的学生。头脑很灵活，但就是不用功，成绩也就不太理想。虽然我不是他们的家长，但是这么好的苗子如果毁在他们自己手里，我都感到十分痛心。作为班主任，我总希望自己教的学生们能有个更好的未来。

夏磊就属于这类不努力的聪明学生。他长得挺高，也很秀气，篮球打得不错，也懂点音乐，除了数学还算优秀，其他科目都是一团糟。虽然这小子是班里的倒数，不过还算安分，当然和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还是有的，不过至少不像那些个彻底不学习还整天倒出给我惹麻烦的捣蛋鬼。对于夏磊这种还有得救学生，我是不愿意看到他彻底沦为社会青年的。

所以新学期报道结束后，我就留下班干部们开了个小会，关于如何提高本班总体排名的措施，我希望成绩好的能主动帮助成绩相对落后的，想让班委们做个带头。

既然有让老师不省心的学生，自然也有能为我分忧的小助手。这批班干在同班的学生里也算得上拔尖群体了，品学兼优，虽不是完美，不过毕竟是孩子嘛，或多或少都有些缺点，只要不是犯原则性上的大错误，我对于他们还是比较宽松的，没办法我就是心软。

尽管学校明文规定禁止学生谈恋爱，不过我对于这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他们到了懵懂的年纪了，打压也没用，让他们顺其自然。偶尔我也会八卦班长刘宁宇的恋情以及班里的情况，末了，也只是叮嘱他两句只要不影响学习，别太过界，该折腾就折腾吧。

大部分有能力兼顾这两点的班委们都放心大胆的开始了自己的第一份恋情，虽然在我看来那些都是毫无进展的感情，但是他们开心就好，这才是青春。只是我这纪律委员沈玥不怎么争气，连一点绯闻都没有，总感觉有点对不起她那张白净的瓜子脸。听刘宁宇的口吻，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不太近人情，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虽不是典狱官那般冷酷无情，不熟的人要想和她深入接触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如果处于宽松的环境下，面对诱惑还能严格要求自己，那么这纪律委员也真是名至实归了。

因此，我放心大胆的开始调座位。开学第一天，夏磊发现自己左右分别是班长刘宁宇和学习委员张燕，前面是冷美人沈玥。

如果不看成绩，夏磊应该是很受欢迎的男生，人挺热情，和谁都是自来熟，就算是小打小闹，那也是不伤感情的那种，他和班长这俩男生很快打成一片，就连一向安静内敛的张燕也参与其中，这个平日文静小女生，课间也能听到她开怀大笑。沈玥虽然不参与，不过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吵闹一点的课间才像是课间。

刚开始几周还可以，不过很快，沈玥就开始讨厌这个坐在她后面，上课没事就踢她凳子的差生了。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数学随堂测试，夏磊早早写完，只是他手闲不住，一直在转笔而且技术也不太行，经常掉在桌上发出声响。脚也闲不住，打着拍子踢沈玥的椅子。

沈玥还有一道应用题没写，却被这声音搅得心烦，好不容易分析完题干，列下方程解不出，才发现自己漏看了一行，刚想划掉重写，下课铃就响了。

数学老师还没走，夏磊一阵欢呼，和张燕炫耀自己刚谱的曲子。沈玥破天荒的转过身来，恶狠狠看着夏磊，一只手重重拍在他的课桌上。

夏磊被吓了一跳，侧过头，嬉皮笑脸的问了句，干啥？

“你自己清楚你上课做了什么。”

“考试啊，还能干嘛？”

说完夏磊又转过头找张燕说笑了，沈玥见状，气不打一出来，看见放在夏磊桌上的圆珠笔，迅速抓起来狠狠一扔。

兴许是用太大力了，圆珠笔摔得粉碎，零件稀里哗啦弹了好久，夏磊这才转过身俯视沈玥。

“你干嘛？”

沈玥没有理会，又想扔桌上的书，夏磊赶忙阻止，可是已经晚了。沈玥又扫了一眼，夏磊桌上全是刚才考试还没整理的文具，什么铅笔啊，橡皮啊，直尺啊，圆规啊……不管什么，感觉都是可以扔的。夏磊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破绽，立刻伸手收拾，感觉来不及，干脆整个人趴在桌上，保护起来。

可沈玥的火气没有消，右手握拳在夏磊背上重重锤了几下，这才勉强出了口气。夏磊没反抗，等到对方坐回座位，才用几乎哀求的语气，就像县衙门前伸冤的老百姓那样，诉说自己的苦楚。

“打人了，班干部打人了，还有没有王法啊？”

全班都在看着出闹剧，只是他们没发现夏磊脸上有被打后痛苦的表情，反而发现他一个人偷着乐呢，哭腔里带着笑呢。

第二天，试卷发下来，沈玥考的不理想，其实并不差，只是传试卷的时候，她发现夏磊的分数比他高而已，她先轻轻揉了揉夏磊的卷子，然后随手往身后一扔。

“可以啊你，考得不错嘛。”刘宁宇看了眼试卷上的分数，赞叹一句。

“那是你俩教的好，下课请你们吃糖。”

“够哥们儿啊。”

“那是。”

课间夏磊跑去小卖部买了五块钱的奶糖，回来分给刘宁宇和张燕，周围一圈自然而然的沾了光，沈玥也不例外。

上课前夏磊被小纸团砸了一下，隐约还听见一句话：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我一进班，就闻到一股三无食品的味道，为了查出来是谁吃的零食，我让他们集体背诵课文，在此期间我在教室走一圈，发现沈玥的桌下有一张揉成一团的糖纸。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我停止了教学，点名沈玥站起来。

“沈玥，辣条好吃么？”

沈玥一脸无辜看着我。

“我对你们还算比较松的，但是不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啊，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不是给你吃零食的，要吃，回家去吃。”

“老师，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低头看自己脚下是什么？”

全班的目光都转向那里，沈玥低头发现自己之前揉成一团的糖纸，接着沉默不语。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其他人看书，靠窗的同学打开窗户，坐下吧。其他人引以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夏磊看着沈玥离开教室的背影，笑得肚子疼，赶紧把抽屉里没吃完的辣条扔到楼下的垃圾桶。

沈玥到我办公室后我也没说什么就让她离开了，我相信辣条不是她吃的，糖纸和三无产品我还是分得出来的，只是想起个杀鸡儆猴的效果，让这群学生明白，我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哪怕你成绩好是班委，不能犯的错误坚决不要犯，否则该罚的还是得罚。

也正因为这样，沈玥和夏磊的矛盾在晚自习的时候爆发了。

我是反对晚自习的，如果这样的话，家长会误以为把自己的孩子丢给老师就可以完事了，自己一点家庭责任都不承担，我甚至不敢想象他们周末的学习效率有多低下。而且我们老师还不能下班，明明可以在教室里看着，却非要假装培养学生的自觉性，鸡贼似的躲在外面透过窗户偷看学生的学习效率，冷不丁还会被其他的班主任吓一跳，这是遭得什么罪啊？

还有一点，只要是上过学的人都会有过这样的体会，每天有着永远感到疲惫的双眼和一个永远感到饥饿的胃。学校食堂的饭菜真不如家里营养丰富，孩子肚里没油水，想让学生们静下心来学习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夏磊小心翼翼嚼干脆面，尽管他把声音压到最低，但是处于极其安静的环境中，感觉这声音特别大，况且沈玥心烦，她误解了老师叫她去办公室却一言不发是对她的表现感到无语，现在又听到背后传来老鼠磨牙般的声响，实在忍无可忍，掉过头说了句：

“如果我还听到吃东西的声音，我就记你名字。”

然而这一幕正巧被鸡贼的我看到了，我站在外面打开窗户。

“沈玥，夏磊，出来，其他人继续自习。”

我把他们领到办公室，看了看夏磊，又看了看沈玥。

“晚自习你无缘无故掉头干嘛？”

“我……”沈玥刚想开口揭发夏磊吃零食，可是转念一想，要是对方不承认怎么办，况且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夏磊吃零食。现在是自己被老师看到违纪，自己理亏。而且就下午的情况看来，老师对于零食这两个字很厌恶。

她保持沉默，我就一直盯着她，夏磊却按耐不住了。

“老师，她没收了我的零食。”

“什么？”我一脸诧异。

“而且下午吃零食的也是我。”

“沈玥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

“老师你要罚就罚我吧，今天这些事儿和沈玥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把夏磊狠狠批评了一顿，就放他离开了，谁让我心软呢。

夏磊离开后发现沈玥站在门外没有走，看来之后的内容她全都听到了，沈玥凑在夏磊耳边轻轻说了声谢谢。

夏磊一只手放在耳朵旁做喇叭状，侧过头。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我说谢谢你。”

“再说一遍，我听不清。”

“好，我再说一遍。”沈玥揪起夏磊的耳朵，声音提高了八十个分贝。

“别别别，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夏磊面色紧张，赶紧求饶。

沈玥刚一松手，夏磊笑了，沈玥也笑了。

我站在办公室门口，目送二人的笑声消失在教学楼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