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以后,我坐上公交车,离开了这座让我伤心欲绝的小屋。说实话,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的眼角湿了。这里阴冷、昏暗,四季如一。从我第一天住进这座小屋,到现在我离开它,整整过去了365天。住进和别离,都是在同一个日期,9月25日,我讨厌这个数字。
当我最后关上门想要转身但还未转身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的小屋是不是看到我落泪了,如果是的话,证明我的小屋还算有良心,毕竟我们都是一年的朋友了。这座小屋,算不上漂亮,它座落在这座城市极不起眼的角落,它颓败、破旧、潮湿、昏暗,是这块土地上阳光唯一照不到的角落。当然,我的小屋并不寂寞,因为它的心脏里还躺着一个胸口淌着血永远都沉默下去的女人Y。
我揉了一下眼皮,镇定一下情绪。现在我挤上了公交车,济南的公交车总是那么挤。我环顾四周,每个人都是一副冷酷的面孔,没有暖意。在公交车的尾巴上,一名抱着孩子的妇女跟一个中年男子在为了什么事而激烈争吵,女的骂男的骂。车上的人,有的在观望,有的在大笑,有的皱着眉头,还有的干脆把头扭向了窗外,如我。窗外的世界,照常流转,车来车去,人来人往;窗外,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济南。
在我的脑海中忽然映现出了Y决绝的呼喊声,一个男人像往常一样带着满脸戚容,慢腾腾地推门而进。他的脑子里永远都是处理不完的公文,公文,他妈的还是公文。这个男人把皮包一扔,倒在了破烂的沙发上,习惯性地闭上了眼。Y从里面的卧室走出来,望了一眼男人,冷漠地说,我们分手吧。男人缓缓地睁开眼,不置可否地笑,男人以为今天是愚人节。Y走到简陋的衣柜前,整理自己的衣物;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过了好久,他才问,为什么。Y沉默不语。男人站起身,走向了卧室,他想起了太多太多事情,一年的时光那么短暂,一眼就望到了头。他和Y曾经约定过,这辈子谁都不会离开谁,没成想,这居然是一个玩笑,男人拿起桌子上透明的杯子,扔在地上,笑了。
公交车“吱”得一声,到了终点站。我想,我该下车了。走下车,舒一口气。抬起头,望了一眼被水泥森林所割裂的天空。就是在这片天空下,我生活了一年、一年、又一年,像极了一只丧了家的犬。
我转过身,向前走去。今天我目标明确,我知道我去哪,就像我知道每天早晨必须像一只狗嗅着时间准时钻到公文堆里一样。我去的地方离这并不远。街上人来人往,与昨天与前天与几年前没什么不同。走到熟悉的路口前,我停下了,因为我此行的目的地到了。醉生梦死,熟悉的广告牌上绣着我熟悉的字眼。其实,醉生梦死是一间面积不大也不小的酒吧,仅此而已。
走进酒吧,仿佛走进了另外一片世界。这里灯光昏暗,音响爆炸,唱的唱,跳的跳。这里仿佛是天堂,又仿佛是地狱。
老板娘笑嘻嘻地迎上来,费力地让自己的声音盖住音响:“哟,大兄弟,好久不见了,怎么……”
“别废话,”我笑,但声音坚定,“拿一坛醉生梦死。”
“什么?这酒性烈而且还很贵……”
“你他妈闭嘴!”我走到角落,顺手从口袋中掏出我和Y的所有积蓄。
酒很快搬上来了,我又要了一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