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听到某种声音时特别安心。我有。
我爱听夏天白杨阔大的叶子被风吹过的声音,像被人拨动得琴弦,那声音真是美妙极了,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是希望你抽空也去听听。

我家有三棵粗壮的白杨树,它们并在一排,在院子前面。每天来往的客人都要经过它们,邻居家的小狗来串门也要绕过它们,有时还在树根下洒上些印记。
比起这些路过的客人,我更是宠爱它们。我把它们硕大的叶子捡起来,编成一把扇子,学着电影里穿旗袍的女人轻轻地扇着。
有一天我在人民公园的一个小院子里站着,风吹过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摇晃它细长的杆子,梧桐叶哗啦啦地响,我在下面听了好一会才走。
我怀念这种声音,只是它比起我家那几棵白杨的声音要单薄些,它拼了劲地变瘦变高,想是只为多收集一点成都的太阳。
我们家乡的白杨树是不需要操心这些的。一年时间,它们有大半都在艳阳里。暖暖的太阳,从春天照到冬天,从抽芽到叶落。
冬天的风刮在树上是没有什么声音的。叶子都掉光了,就剩下光光的杆子,任你怎么刮也不会轻易断落。只有夏天的风最热烈,最持久地刮在那里。
那时候的叶子已经有碗口那么大了,足可以遮住一个孩子的脸。我在两棵白杨树中间搭了一个吊床,没事就坐在上面看书,累了就躺在上面迷糊一会。总之,我可以一整天都待在那里哪也不去。
我们那个地方南也不南,北也不北,在地理位置上跟外人是说不清楚的。连白杨生长在我们这里都有点尴尬。
它原先在大西北那样的地方,有着耐旱耐干的美德。到了我们这儿,不旱不干,有时还多雨,这样的环境想必把它的这一美德给抹杀掉了,只剩阔大的叶子可以炫耀。
我真是喜欢它那些大叶子,在夏天看着就凉快。更不用说像我那样放一张吊床,或者只是搬一张椅子了。
饭后我坐在屋里躲正午的阳光,吹着风扇,咬口西瓜,也禁不住额头有密密麻麻的汗冒出来。只是我只需安静一会,静悄悄地听风吹过白杨树的声音,一大片一大片波浪般的潮涌,一卷卷一卷卷金黄的麦浪,是风又似水,是排排大山又似滚滚长河。
就那样静谧一会,暑气就全随风跑光了。

四川盆地这边很少有风,我也很少去盆地以外的地方。这边的树很少发出声音,它们安逸地长在上面。春天发芽,夏天长大,秋天落一些叶子,冬天还有很多牢牢地挂在上面等来年再落。
这样年复一年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它们不激烈,不热情,不张扬。
而北方,姑且把我的家乡定为北方。那里的树年复一年的长,却每年都换样。事实上,我不希望树长得太快,太高太粗就很难躲过被砍的命运。
我家的那几棵,也在没有丝毫悬念的时候被砍完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喜欢为了叫出名号的事情毁坏一些说不清楚的感情。留着它们又能妨碍什么呢?
现在在农村已经很少能看到又高又大的树了。说是为了防止树被大风大雨刮倒压塌房子。
总之,不让在院子里种,也不让在院子外种,也不让在马路边种。能砍的都砍了,留下一个个桩和死气沉沉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