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打开,空间洞明
远心
(《文艺报》2017年10月13日)
史诗是人类历史和民族生存发展的命运交响曲,它常常包括历史背景、命运意识、神话思维、英雄主义、理想色彩、诗意情怀,体现人类的本质力量、人类的思想深度与高度,是作家发现历史现实和人类命运的微观细节、场景和背景,并使之定格在永恒时空中的经典追求。具有史诗品格的作品,必然是经典,而经典是需要时间来评判的。在时间评判之前,写作者自身,必须打开时间天眼,洞察空间万状,以自觉的历史意识、悲悯的大地情怀、深刻的人性体察,洞明宇宙和时代的真实。
“藏之名山,待之后世”。这是中国古人常有的创作观。这种创作观,一定程度上超越个体的现实功利,将反思的深度和影响寄希望于未来。时间不仅是此时此刻,更是彼时彼刻。执著于此岸的现场观察,仰望人类历史的过往和未来,这是一种具有形而上意味的宇宙意识。站在中国的母亲河黄河边,这种时间感特别强烈,中华民族在黄河边诞生,而今历尽沧桑后赫然屹立于世界,历史向前奔流不息,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带来历史巨变。时间是洪流,也是一滴水珠,每一滴水珠都能反映河流的品质。一条河流的历史是史诗,一滴水珠的历史也是史诗。最关键的是,时间在历史长河中是敞开的,惟有自觉者,才能领悟生命的时间存在、历史的时间本质、人类精神的时间超越。依此精神烛照现实,当下的中国正处于21世纪世界版图的重要地位,正处于一个科技深化、经济发展、国际地位和政治影响越来越重要的历史时机。文学家的视野,必然要放在敞开的时间点上,探寻历史和现实在时间长河中的多重意义。
中国拥有多样化的地理空间、多民族的多元文化。行走在中国大地,在横向空间内,能看到各种地理空间造就的不同文化,每一种地理形态的奇观,都以超现实的力量超越着个人想象。一个以文字表达世界的文学创作者,惟有敬畏天地,真实地感受梦境般的自然和人文现场,才能看到那些在一定空间发生的中国故事;以低到尘埃里的姿态,才能在苦难和不懈的奋斗中找到历史发现的根本力量,追寻人性的光芒。在中国,空间的洞明相当不易。不上青藏高原,不知自然至高点上,人的敬畏、慈悲、爱与死的考验是如何至诚;不至西南高山丛林,不知中华民族的根系,一直延续在千年云杉松柏之间;不到黄河长江,不能看见古今文明的对照,现代建筑和古老工艺精神的对话,在大江大河上演绎中国神话。农耕文明、游牧文明、海洋文明、工业文明,在同一片国土上发出各自的光彩,只有在对照中才能更深地反思各自的本质,体现地理的时代精神。
中华民族的新史诗,将是融合了《史记》传统、《离骚》精神、民族神话、世界图景、宇宙意识的新篇章。“史”的视野,就是时空的打开;“诗”的精神,则更是基于文学的人性观照、审美体验而谈。对诗与史二维空间的把握,常常有的侧重史,有的侧重诗,有的在二者之间徘徊或兼得,理想的状态是对二者的超越,以文学艺术的形态超越文学艺术格局,以历史的时代内涵超越历史时代的局限。史诗是诗与史之上的第三空间,弹拨出美妙旋律的,是粮食与水酿成的酒。史诗的精华是创造主体的超越与再创造,是作家的思想意志和情感生命的整体世界。
长篇小说、长篇史诗等新时代的不同体裁的史诗巨作,最根本的成就,就在于写出这个时代人的灵魂。新史诗必然是生命化的,返回大地的真实,紧贴着生命生长所需的阳光、水、空气,在作品中还原历史时代。史诗作家不能“躲进小楼成一统”单纯作“小我感觉呻吟”,要在人性心灵细节和命运中发现历史现实和时代的阵痛。在特定时空内深度精神探索、追问,才能对历史、世界、现实发出自己的声音。作家不仅仅要通过望、闻、问、切观察历史风云,而且要投身时代,进入历史深处,把握历史时代的潜在脉搏和细微律动。
中华民族有悠久的以史为诗的传统,“诗”与“史”,就如如“根”与“花”、“车”与“轮”,史得诗意如虎添翼,诗得史意如神龙入海。这是一个呼唤新史诗也在创造新史诗的时代。时间敞开,空间洞明,文学将秉承“通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精神,创造时代新篇章。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