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又遇“二两春”

山　茅

从甲辰立冬开始，小雪、大雪、一路到冬至，又从小寒、大寒、一路到乙巳立春，今冬未见片雪。这个冬天也不觉得太冷，对北京来说，冬天不太冷，又不见雪，似乎就不像冬天了。这让我想起多年前春节写的一篇文章。

附旧文于后：

二两屠苏二两春

大年三十，收到不少短信，或长或短，或丽或素，都很牛。说是短信，有些也长得可以。朋友陈君在短信中有“和友人诗韵《已丑贺春》”，前三句了无新意，但第四句“二两屠苏二两春”，确有新意。

我对诗词，学过一点，看过一些，但不愿意去碰它，总觉得要按那些格式要求表达思想，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然而，读好诗确实是一种享受。我想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对人的浸润吧。

贺新春的诗，当然是车载船装。其中王安石的《元日》诗最负盛名：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王安石，宋朝一代名臣，位高权重，在位时推行新法，在历史上很有影响。“文革”中被推崇为“法家”，这首诗也被当时认定为改革诗篇，致使原本不知道的人也知道了。话说回来，王安石除了是名宰相，还是名诗人，这首诗是真写得好，好就好在直接写老百姓过年的寻常事，如点放鞭炮，喝屠苏酒，换新的桃符等民间习俗，就像白居易的诗一样，老太婆都能懂。至于是触景生情，还是寓情于景，那就无所谓了。反正是用平常的事来点明平常的一个道理：新陈代谢。

写到这里，又想起唐人刘禹锡诗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也是讲新陈代谢这个道理，这首诗题为《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这诗是刘禹锡丢官后，又被晾了23年，一身晦气，碰见朋友白居易，两人喝酒时，刘禹锡的答谢之作。原是白居易赠诗为刘禹锡抱不平的，而刘禹锡则更旷达，另有见识。刘诗中“沉舟”、“病树”都是自况，意思是说该升官的已升了，该发达的也发达了，自己被晾在一边，但对此并不特别在意。这是刘先生面对逆境的豁达性格再现。而这两句诗被后人生发成反映事物新陈代谢规律的意思，流传非常广泛，常被后人引用，影响远在王安石那句诗之上。我以为刘诗优在不仅说出了观点，而且意境更美，诗情画意均有，一句诗就是一幅画，一读诗就像看见大江之上，千船竞渡，风帆正鼓，生机勃勃。旁边的几条破船当然不起眼，不就是前人给后人交的学费吗？

而我知道王安石的文名，是少年读书时，听老师讲“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故事。老师主要是鼓励学生要学习古人用功的精神。据说《元日》诗是王安石刚当宰相不久写的，该诗着实是意气风发。王安石下台后，路过瓜洲（今镇江对岸）写了一首题名《泊船瓜洲》的诗：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第三句中第四字，说王安石从“到”字开始，先后改了十几遍，其中有“过”、“入”、“满”等字眼，王都不满意，最后用“绿”字来取代“到”。于是诗的第三句成了“春风又绿江南岸”，一个“绿”字也是写出了一幅画。还真是像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那种劲头了。类似典故，总是老师们教学生时喜欢津津乐道的。这些作法，我觉得用在诗词上，还说得过去，要写其他文章都如此，那就没法练了。

“二两屠苏二两春”这种句式没没新意，早已有之，其中有名且广为流传的有元稹的“半缘修道半缘君”、白居易的“半江瑟瑟半江红”。陈君的诗新在“二两春”，颇有味道。

 “二两“是什么分量？要是酒，能喝的人自然是不过瘾，小菜一碟而已，不会喝或不能喝的人就觉得“高”了。“二两”是否是多数人的水平？再说陈君的“二两春”，陈君心中自会有自家块垒或寄寓，我无法确知。我理解是说今春“春”的分量轻点，“春”的气息尚不够浓。陈君是画家，过去的诗人和画家都喜欢用“十分”来形容春色，形容春天的鼎盛时光，所以，常见各类题目为“十分春色”的画或诗句。“二两春”相当于“二分春”，虽然少点，已经有了，或者正合一些人的爱好也未可知。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很符合今年北京春节的状况，北京今冬无雪，近日周边省市大雪纷纷，回家的人正担心高速封路，唯独北京晴日依旧，飞雪迎春的景象是看不到了。今年春节早，立春还有八九天，俨然寒冬景色，所以我觉得今年的春节，没有多少春的气息。其实就算立春时节，南北景象差别很大，风物迥异，就拿春之使者——梅花来说，其时南方梅花几近开烂，而北方梅花尚在含苞待放。对北京而言，说是二两春，还是满可以的，虽然未立春，毕竟是春节先来了。再说即便是冬日又何妨，雪莱不是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扯远了，且是以我之心度陈君之腹。

附记：

大年夜忙完杂事，有点闲，想写此文。窗外鞭炮声震天动地，且接连不断，楼房就像一座孤岛，飘忽在迎春的浪涛中。看陈君短信，我心一笑，单这阵势就不止“二两”，少说得“半斤”春了。小文写到新旧年交替之际，突闻楼下地下室因放鞭炮失火，赶紧参与救火。折腾到大年初一1：30后，消警们才撤走，火不大，有惊无险。过道、楼梯间、室内全是烟雾，地上是白色粉末，器物、衣服上也是白色粉末，均为灭火剂所赐。二点多才睡，却睡得不实，初一整天晕头晕脑，此文自然就撂下了。初二续完。

已丑初二夜

上为2009年旧稿，个别文字作了修改。当年春节在1月26日，立春在2月3日。今年春节在1月29日，立春也在2月3日。当年春节是在鞭炮喧天声中度过。据报道今年春节是申遗成功后的第一个春节。北京禁放有年，今年春节也是静悄悄地过了。

山茅补记于乙巳立春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