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写下我的悔恨与悲哀,为涓生,为自己,为我们那稍纵即逝的爱情。
在这个冷漠的不能称作为“家”的地方,在父亲如烈日般的严威下,我将如何自处?我想不到答案,我做错了什么,在他人眼里,在父亲眼里,我就是个不守妇道私自跟男人出走的女人。我真的是这样的女人吗?我曾经以为我出走是为了新生活,为了爱情。
后来涓生用他的行动告诉我,我错了。
昨晚做梦想起了以前的我,以前的涓生,我总是去会馆里的屋子看他,听着他谈家庭专制、讲男女平等,用充满敬佩的眼神仰望着他,我觉得他是那么得有内涵,深深地吸引着我。
“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在我们交际半年后,我说出这句话,我想和他在一起,创立我们的家庭。
我还记得他是如何单膝下跪向我求爱的,当时内心充满着悲喜,觉得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纯净,那样地充满爱慕。我一直记得当时那个画面,同居后也总会考验他,让他复述当时的画面,这时候我才觉得我被爱着,我经常在脑中重复那画面,这使我感到幸福。但是涓生似乎不愿意回忆那画面,我觉得这是我们爱情的定格画面,可他不这样觉得。
我无畏所有人的目光,卖掉我唯一的金戒指和耳环,跟他在吉兆胡同建立充满希望的小小家庭,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原来是我太天真。
涓生说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我觉得他说什么都有道理,但是我没有时间看书学习。每天忙着家务,饲养油鸡、阿随,我已经筋疲力尽,我们常说要雇一个女工,可是没有钱。
我渐渐感觉到涓生与我的疏远,我们似乎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发生冲突,然后和解,获得重生。他叫我不要操劳,可我不知道除了家务,我还能做什么,天天等着他回来吗?像旧时宫廷里的妃子一样,等着皇上的宠幸吗?
后来涓生被辞退了,我们的路更难走了,可我不忍打击他,也不会打击他。我想我能做到就是为他做好家务,做好饭菜,但他觉得我每次叫他吃饭都打扰到他了,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鸡被吃了,阿随也没了,我只有涓生了,想涓生温习我们爱情的定格,却从他的脸上看到虚伪,我觉得难以呼吸,我们的路差不多走到了尽头。
后来涓生终于说出心底话了,他不爱我了,不爱我了?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不爱我了?我明知道会有这一刻,可他真正说出这句话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说这样我可以毫无挂念地做事,我能做什么?没了他,我能做什么?
他很少回来了,我经常自己待在我们的“家”里,我曾经以为我们是有情人,会终成眷属,原来他只是短暂地爱了我一下,他爱过的女人现在变成了僵尸。
父亲来了,接我回去了,可是我还回得去吗?
毫无挂念地做事?我很快就毫无挂念了,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有来世,其实我想我还是会爱上涓生。
——子君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