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八岁,姐姐十八,我们在梅山的莲花池边嬉戏。
突然姐姐一脸高兴地问我,
“妹妹,今年元宵我可以下山了,你想要什么东西,姐姐带给你哈”
闻言,我两眼放光
“姐姐,真的吗,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和你一起去”
“这个··姐姐可做不了主,嗯,要不我去跟爷爷说说情”
“好啊好啊,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你这个丫头,就是嘴甜”
“嘿嘿,姐姐,听说人间的元宵节极其热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还有各色各样的小玩意····我好想去看,都怪爷爷,非要我们满十八了才可以下山”
“爷爷也是为了我们好啊,怕我们被骗嘛,据说人类是极其狡猾的动物,爷爷也是害怕失去我们呀,好啦,晚上我去跟爷爷说说,带你出去看看”
“嗯嗯,好”
我开心地依偎在姐姐身上看着缓缓流动的细水,想着山外的美丽世界,那里是不是也会像梅山一样,有翩翩起舞的蝴蝶,叮咚叮咚的泉水,美丽芬香的花儿·····那里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暮色降临,稀稀疏疏的星光洒落在大地上,一片寂静,安详····
室内,烛光摇曳,一片橘黄,温馨而美好····
姐姐望着爷爷那白花花的胡子说
“爷爷,今年我已十八了”
爷爷仔细地看着姐姐,感叹道
“这么快你就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了,时间过得真快呀,仿佛昨天你还在我怀里撒娇呢”
姐姐撒娇似的嗔道
“爷爷,我长大了不好吗?”
爷爷伸手去顺他那白胡子,笑呵呵道
“好好好,长大了好”
“爷爷,过几天就是人间的元宵节了,我想带妹妹去看看,好不好?”
“这几年怕是也把你憋坏了吧,你也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只是小宜···”
看着爷爷思考犹豫的样子,姐姐连忙保证道
“爷爷,我会好好看着她的,一定安全把她带回来的”
我也连忙抱着爷爷的胳膊轻轻地摇着,向他保证
“爷爷,我一定会很听姐姐的话的,我会很乖很乖的,好不好嘛?”
仿佛经历了一番艰苦的思想斗争,像是无奈,像是妥协,最终爷爷眉头舒展应允了
“罢了,罢了,去吧,记得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听信人类的话,知道吗?你们两都要给我平平安安地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我和姐姐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点点头
“是,知道啦,我们会的”
元宵节,灯火通明,各色各样的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美丽极了···
望着这繁华夜景,我情不自禁地松开姐姐的手,跑向人群中,全然不顾身后姐姐的叮嘱
穿梭在各色各样的摊子间,除了惊奇还是惊奇,没想到人间会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看着眼前的灯笼,情不自禁地拿了起来
“好美的灯笼呀”
“姑娘,眼光真好,你看这上面的画栩栩如生,喜欢就买下吧”
“买?怎么买?”
“看,用这个买”
“我没有这个”
“你家大人呢,让他们帮你买”
“你是说姐姐吗?奥,对了,姐姐呢?”
突然发现姐姐不在身边,一瞬间,我慌了,连忙丢下灯笼去找她,全然不顾身后的老板说了什么
望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却唯独看不见姐姐的身影,第一次我感受到了慌张,着急,害怕,突然,我被绊倒了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
“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抬头,望着这陌生清秀的脸庞,他的眼里是真诚的关心,第一次我觉的爷爷说的话不全对,人类中也有善良的
我不懂人类女子的娇羞,大胆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他的眸中看见了一丝笑意,望着他伸过来的手,我没多想自然而然地借着他的力量站了起来,拍了拍衣上的尘埃,看着他的眼睛,友好地笑了笑,说
“谢谢你,再见”
转身,离去,跑进人群。
通过心灵感应,我找到了姐姐
看着我满头大汗,她边心疼地连忙拿出丝巾给我擦拭,边笑意颜颜地问我
“你跑哪去了,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
想起我看见的小玩意,忍不住开心起来
“姐姐,我看见了灯笼,上面还画着东西,还有面具,有趣极了,还有·····”
看着我眉飞色舞地描绘着,姐姐深有共鸣,忍不住感叹道
“想不到这么一会你就看了这么多东西,收获不小呀,那有没有遇见什么让你记忆深刻的东西?”
“记忆深刻的东西?”
“对呀,有没有?”
姐姐笑意浓浓地看着我
“乖乖,跟姐姐说说”
我歪着脑袋仔细地回想着我刚才看见的东西,突然,你的脸闪过脑海,稍纵即逝
第一次我有了不想让姐姐知道我遇见了你的念头,虽然只是偶然相遇,但我不想让这段记忆被任何人发现,包括无话不谈的姐姐
我故意忽略你的存在,指着那些美丽的灯笼说
“有,就是那,你看,好美呀,上面还画了好多东西,有蜈蚣,蜻蜓···”
顺着我的视线,姐姐笑了
“还有吗?”
我故意低着头,绞着小指头,小声地说
“没啦,然后发现你不在身边,我好害怕,就赶快来找你了”
望着我那突然落寞的神情,姐姐连忙安慰我
“是姐姐不好,让你一个人担惊害怕了”
看着姐姐那愧疚的神情,我把我的手放到姐姐的手里,笑了笑
“不是姐姐的错,是我太皮了,姐姐,我们快回去吧,晚了,我怕爷爷担心”
“不看啦?”
“嗯嗯,不看啦,回去”
我在前面拉着姐姐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似是逃避什么,也许是害怕心里的秘密被发现了吧
回到梅山,日子还是那样的宁静而悠远,日从东方起,西方落,只是隐隐约约间有什么不同了,仔细想想,是爷爷和姐姐的神色有了变化,虽然在我面前他们还是那样的慈祥和蔼,但眉目间多了一丝忧郁,严肃,是要发生什么了吗?
月夜无光,星辰无色
我来到爷爷的房门前,决定问清楚
“爷爷,你睡了吗?”
“是小宜吗?进来吧”
望着眼前慈祥的老人,我轻轻呼唤
“爷爷,我···”
看着我欲言又止的神色,爷爷悠悠地说道
“小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莲妖一族,因本性純善,从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命里只有一劫,安然渡过便可成仙,否则魂飞魄散或永世沦为莲妖”
突然他转头看着我
“十八岁,天劫至”
我惊恐
“那姐姐···”
“是,你姐姐即将渡劫”
“那我可以帮姐姐做些什么吗”
爷爷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用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姐姐,我相信你会没事的。
适逢疟疾蔓延,人们深受其害,奄奄一息,姐姐听闻,愿下山救助他们。
莲心,治万病,解万毒。
奈何姐姐能力有限,不能阻止疾病蔓延,唯一之法便是从根源上消除疟疾,而能做到这的只有我们莲族的莲心,可是那也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书房里爷爷从未有过如此凝重的神情
“紫儿,你可知道失去莲心意味着什么”
“爷爷,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
“爷爷,我的天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成仙了倒也罢了,可是那样的几率又有多少呢?”爷爷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成不了仙还可以永远做莲妖呀,陪在我和小宜身边”
“爷爷,与其一生平平淡淡,倒不如让我活得有价值,再说了也许我过不了天劫魂飞魄散了呢”
“小紫····”
“爷爷,难道您忍心看见那么多人无辜死去吗?虽然我们是妖,但我们也有怜悯之情呀”
“那你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看着爷爷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姐姐心里也难受极了
“爷爷,对不起”
第一次看见爷爷和姐姐抱着哭泣,那一刻,我知道姐姐要离我们远去了
莲心解毒,万民得救,我却失去了姐姐,爷爷失去了孙女
当莲心从姐姐的身体里出来融入天地时,我看见姐姐的身体慢慢的飘起来了,爷爷欣慰地告诉我,姐姐已安然渡劫,成仙了
莲心不仅可以解毒,更是一颗善心,姐姐舍命救天下万民,功德圆满,得道成仙
从此梅山上只有我和爷爷呢,虽然偶尔姐姐会回来看我们,但大多数时光都是寂寞的,为了不让爷爷担心,我也从未再提过下山去人间玩
漫漫时光,无人语,静好时光,无人同。
转眼,我已十八,爷爷再次忧虑起来了,我却淡然释怀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似乎都无所谓,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爷爷,但一想到还有姐姐,似乎没什么遗憾了,就让一切随天意吧
爷爷到底是疼爱我的,虽说渡劫是大事,但也不愿我天天闷在梅山。此时的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倒也愿意我到处跑跑,这不元宵刚至,便早早地催促我下山。
漫步在这热闹的街市,心里反而有了一丝寂寞,或许是因为没有了姐姐每天的陪伴,没有了她每天的闲聊,更没有了她时不时的嬉闹,我只觉得这里是那样的陌生,心里丝毫感受不到节日的喜悦,迈着步子,随意地走着,突然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姑娘,是你吗”
我不知道他喊的是不是我,但下意识里我还是回头了
看着面前正盯着我的男人,眉清目秀,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自然风韵
记忆里,不曾见过他
“我不认识你”
他看着我笑了
“十年前,元宵节,再下不小心把姑娘绊倒了,你可还记得?”
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原来是你,我想起来了,但是我不能认你
我轻轻地摇摇头,装作不认识
“抱歉,我不记得了”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
“那我们今天重新认识可好?我叫炎墨”
“我叫言宜”
“河边在放花灯,我们去看看可好”
望着他真诚的笑意,我竟无法拒绝
“好“
他的嘴角笑意内敛,更甚
溪岸两旁,挤满了放河灯的人儿
“听说把愿望写在河灯上,让它随水飘走,越远远好,河神看见了就会帮你实现愿望的,你要不要试试”
我回头望着他
“我没有愿望”
看见我眼里的认真,他似乎好奇了
“为什么?”
“一切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安排,所谓愿望,是求而不得,是执念,执念过深,便是作茧自缚”
“你看的很透,这样,不累吗?有愿望,便是有希望,便有动力,这样不好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这个人凉薄的很,宁愿看见所有的不好的,也不要被自己的侥幸所麻木,这就是我,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转身,欲离去,胳膊突然被抓住
“你有没有想念一个人想念了十年?”
“没有”
“可是我有,更让我伤心的是我今天才知道那个人早早地就把我忘了”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而你,刚好在那里,距离上次相遇整整已十年。
突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在我知道他想念了我十年时,我词穷了。
十年,我选择尘封了这段记忆,不是忘记,而是尘封,现在,你在我面前,我却不敢与你相认,
天劫将至,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活着或死去,哪一种会是我的命运,我没办法给你任何承诺,连我还记得你都无法对你说出口,算了,就这样吧,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
“既然她把你忘了,或许说明你在他心里不重要呢”
他慌得一惊,似是喃喃自语
“会吗?真的不重要吗?所以选择了遗忘”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炎墨,再见”
如果可以,我希望再也不见。
梅山莲花池,清风带花香,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赏莲还是在发呆,忽然一阵熟悉的味道飘来,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姐姐,你来了”
还是熟悉的坐法,我在你的左边,你在我的右边
“妹妹在想什么呢?”
看着姐姐那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的意味深明的笑,我释怀了,面前的女子是我的亲姐姐呀,我有什么好对她隐瞒的呀
“有人说想念了我十年”
“谁呀,这么有眼光,看上我家妹妹了”
望着满池莲花,我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夜晚,美丽的相遇,缓缓道来,像是在讲述一个浪漫的故事,却早已忘记故事的主角是我·····
“有缘,不推,无缘,不求,一切顺其自然,这世间最美妙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只要你自己不后悔,没有遗憾就好”这是姐姐为我拨的雾,而我好像看见了前方的路·······
梅山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我每天闲的没事除了晒太阳还是晒太阳,偶尔下雨,便躲在屋子里睡大觉。
这天,阳光明媚,甚好,懒懒地躺在椅子里眯着眼享受大好时光,突然眼前出现一片阴暗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
“第一次遇见你,大大方方,没有一点扭捏造作,甚是与众不同,第二次遇见你,冷漠如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今天,到是符合你的本性,慵懒而淡然·····”
看着这由陌生到熟悉的脸,看见他突然出现的身影,甚是奇怪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可知道我···”
“我知道,小莲花精”
“你不是人类”
虽是疑问,但我却很笃定
“我有说过我是人类吗?”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吃惊的表情,竟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
对于他这一突然动作,我懵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知道脸下意识地红了,而他笑意更甚
“那你是什么?”
他看着我,笑意更甚
“你猜”
望着他那如阳光般明媚的笑脸,我竟觉得很欠打,但打伤了,又有点影响视觉,思前想后,我决定不理他,继续晒我的太阳
他倒也没继续要我回答,也安静地在我旁边晒太阳,
那一刻,温暖的阳光下,我感受到了淡淡的幸福,原本不该再有交集的那个人此刻正在我的面前,有君相伴,此生无憾。
姐姐,我决定了,就让一切随缘吧,我不躲,不迎,不期待,也不失望。
从那以后,每天他都在我面前晃悠,时间长了,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神仙,掌管星辰日落,与此同时,爷爷也知道了他的存在,让我奇怪的是爷爷竟然什么都没问,我猜是在等我自己招供吧,没办法,我只能在某一月清如银的夜晚向爷爷坦白从宽,末了,爷爷竟然说了一句“好好珍惜”,我不懂,珍惜什么?难道是他?罢了,老人家一向爱打哑谜,我也懒得刨根问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有一点不得不说,自从他来了,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每天都在变化,法力也大大提高了,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某一天清晨,我褪去莲花装,身子轻飘飘地飘起来我才明白我成仙了
我高兴的奔向爷爷的怀里
“爷爷,我渡劫成功了,哈哈···我成仙了”
“好好好,你可要好好谢谢炎墨星君呀”
想起他那熟悉的眉眼,我不解
“谢他干嘛”
爷爷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
“要不是他,你能这么快成仙?”
我似是不服气
“我成仙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呀,炎墨星君每天给你渡仙气,散妖气,你才能这么顺利地修养灵气成仙,你说,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他呀”
我诧异,没想到他尽然为我默默地做了这麽多,想起他那日渐苍白的脸,原本我以为是营养不良或是没休息好,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我,一想到这,我不禁担忧起来
“那他给我度仙气,自己会不会有事呀”
“你这个丫头还好有点良心,他的身子会很虚弱,要调理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那个,爷爷,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哈”
我快速地逃离爷爷的视线,去寻找炎墨
莲花池,叶已枯萎,留下莲蓬
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心里竟觉得一片温暖
“你在这干嘛?”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枯黄的残叶上
“赏莲”
看着满池残枝败叶,我忍不住劝他
“莲已经枯萎,明年再赏吧”
他回头,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莲,在我心里,永远盛开,不曾谢幕”
“看看别的风景吧,也许会有比莲更好看的”
“不会了,这天上人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
“你就那么喜欢莲?”
“不,不是喜欢,是爱”
那一刻,我诧异,不曾想到竟然是爱
“值得吗?”
“因为那个人是你,唯一的你,所以值得”
我的内心深深地被震撼了,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喜悦,但坏心思也突然萌发
我掩盖住内心的快乐,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好吧,你慢慢看吧,我走了”
转身,手却被牵住
“明年,陪我一起去看天上的莲花,可好?”
“如果我说不好,你会怎样?”
“那我会很伤心的”
我的眼里充满狡黠
“奥,那你慢慢伤心吧”
我感受到他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就在我的手滑出他的手的一瞬间,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眼里的惊喜
我也不管什么好不好意思了,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现在牵个手都牵不住,以后我还能指望你每天背着我看日出日落吗?”
他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笑容,如三月阳光,温暖盛开
“能”
“看了这么多年的莲,我都看腻了,我想去看牡丹,芍药······”
“好,你想看什么我都陪你去看”
我看着他的眼睛,坏坏地笑着
“可是你刚刚说,你只喜欢看莲”
“你看风景,我看看风景的人,在我眼中,你是唯一最靓丽的风景”
那一刻,我看着他,感觉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我想在不知不觉中我也已对你一往情深。
八岁,遇见你,惊艳了我的时光,十八岁再次遇见你,温柔了我的岁月,这一生,我与那么多的人擦肩而过,唯独你,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与我相伴一生。
风景每天都在变幻,唯有看风景的人一直不变,漫漫岁月,无尽的时光,有你陪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