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三次在手术室外等待。
看见大屏幕上姓名后面的状态栏一直显示等候手术,我突然开始害怕它会变成手术中,明明这一刻命还在自己手里,下一刻就要交给一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心脏跳动的位置显著上移了很多,我紧闭着牙关,担心一张嘴,它就会蹦出来。
手术室的门开开合合,绿色衣服进进出出,我有些耳背,担心坐的远了,听不清楚医生叫谁的名字,我靠在手术室对面的墙上,用手机来打发焦虑。
我想起了十七岁的那年初夏,我背着书包,穿着校服,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爸爸在里面,我从上午十点一直等到下午五点,时长慢慢超出了预期,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的担心一分一秒的加剧,每一秒都是煎熬,我想了一万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我连厕所都不敢去,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表姐过来,问我,怎么还没出来,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断了,眼泪哗的就流了满脸满脖子。
当时签字的时候,我拿着知情同意书,指着那堆风险和并发症,逐字逐句的问医生,如果这样,会怎么样,如果那样,会怎么样,我什么都想问,又不知道应该问什么,可我又怕遗漏了什么,我极力的掩饰自己的焦灼,企图用我年少浅薄的执着,从医生的齿缝里抠出一粒定心丸,可最后还是在那些大概可能也许不一定的答复中更加无助。
我还记得,那个主任看我的眼神,从无奈慢慢变成了无耐,她最后忍无可忍的站起来,拒绝再回答我那些荒诞无知的问题,我在慌张中迅速签下我的名字,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那时候的我还不甚明白,父母子女之间,有着与生俱来要彼此守护的本能和相互依赖的天性,我只知道,那样的情况下,我不能让他有事,我要为他兜底,用我不满十八岁的力所能及。
以前看过一句话,说朋友其实是自己为自己后天选择的家人,是除了血缘关系和法律关系之外的亲人。深深以为然。
我们认识的时候,彼此20岁,到现在人生已经走过三个生肖的轮回,在一起生活了四分之一生命的时间,我们见过彼此的家人,知道彼此的经历,深入彼此的生活,了解彼此不比了解自己少多少。
我一直都记得,在阶梯教室第六排左起第三和第四的位置,那时,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我低落的情绪,和动不动就哭皱一张纸的样子,连我自己都讨厌。老师在上面讲课,我们在本子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写字,我诉我的悲伤,你给你的安慰。
我也一直记得,在深夜的北京南站凛冽的寒风中,那只冲我摇摆的手,让寒冷的时令顿时热气腾腾。
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早就潜移默化的生根发芽,长在心里,这么短暂的人生,能有多少个可以相依为命时段,又能有多少能够相依为命的走一程的人。
而今,我们之间隔着手术室厚厚的大门,隔着至少三个分区的距离,隔着未知和期望。我担忧着十九年前一样的担忧,期盼着十九年前一样的期盼,承受着十九年前一样的承受。
生活就像洪水猛兽,裹挟着我们难以喘息,我只愿抬起头来,就能看到无恙的你。
微信公众号:懒九(shenhaisha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