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看守所出来，外边正刮着春风。四爪子开车接我，一边开车一边说，哥，今儿先嗨一天，明儿就开工，咋样？
我告诉他，我不会再干那个了。
我们是活跃在公交战线上的皮匠。
那年我刚进城，四爪子在桥头玩三张牌把我骗了，我和他干了一仗，后来知道都不是走正道的，就成了朋友。三张牌的把戏被所有人识破后，我俩就一起上了公交干起了皮匠。四爪子曾因斗殴，被对方木棍上的钉子刮烂了一根指头而得名。
不过他说，干我们这行，有俩指头就足够了。
晚上，他找了几个同道兄弟，陪我大喝了一顿，然后在洗浴中心找了个妹子折腾了一夜。
天亮吃早点时，他突然低下头，敲了敲桌面，小声说，胡所！
胡所看见了我，我赶紧站了起来。
半年到了？他问。
我有些拘谨，告诉他我是因为表现好，提前释放的。
胡所点点头说，出来了，就干点正事，好好做人！
我说，一定一定，请您放心，我帮您买早点去！
他摆了下手，不用。哎对了，一会儿去我那一趟。
02
办公室的门开着，胡所正埋着头看东西，我低声喊了句报告，他眼皮也没抬，指了指门口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念书那会儿我就落下个毛病，一听见翻书声就犯迷糊。我正昏昏欲睡，突然被一声“爸”吓了个激灵，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材苗条的姑娘飘了进来。
胡所放下手里的文件说，吓了我一跳！
姑娘咯咯笑道，胆子这么小，怎么当所长！
胡所瞪了她一眼，咳嗽了一声说，这是我女儿，她要写一篇……什么文章来着？小静，你自己跟他说。
姑娘说，是关于失足人员的调查报告，我想写贼，你是吗？
我有些发窘，在这么漂亮的女孩面前，我得承认自己是个贼，这太让人难堪了。
胡所说，你协助一下。
我正在犹豫，他突然提高了嗓音，到底行不行？
我急忙答道：行！
03
“天行茶艺”是小城一家挺有名的茶馆。
胡静对我们这个职业充满了好奇，最后还问起了号子里的事儿，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心想，你爹不是专往里面送人吗，咋不把你送进去？不就一切尽知了？
后来她低声问，哎，你在里面怎么解决生理问题？那么多人在一起，手……手起来多害臊啊！
这哥话题出自一个大姑娘之口，让我喷出了一口茶，既然你不怕，我怕什么，于是我反问她，上面和下面，哪里会让人更舒服？
她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打住打住，不说这个。
胡静很漂亮，漂亮的让人不敢直视。她的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气息，越过桌子，掩了茶香，丝丝缕缕地往我的鼻孔里钻。
04
胡静的电话响了，她起身接起电话，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把电话递给我说，我爸。
胡所的声音很急促，说有个人的钱被偷了，在医院楼顶上要跳楼，让我赶紧给他找出来谁干的。这可不是小事！我一头白毛汗，急忙给四爪子打电话，四爪子拼命解释不是他干的，还说前天在洗浴折腾的感冒了，在家躺着呢。
我又联系了几个同行，一个承认的也没有，只好给胡所打电话。胡所在那边沉默了片刻说，那你来医院一趟吧。
胡静问我什么事儿，我狠狠地说，问你爹去。
05
门诊楼下，人声鼎沸。
在局领导来之前，我必须把这事处理完，需要你帮个忙。胡所说很是焦急地说。
我疑惑地问，我能帮什么忙？
他说，你只要配合就行了。
他叫来了两个手下，将我带到医院门厅一个角落里，突然给我上了背铐。
我挣了一下，胡所，啥意思啊？
胡所压着嗓音说，从现在开始，让你说你说，不让你说别说！等人下来了，就让你回家。
我被他们带到门诊楼下，胡所拿起喇叭，对楼顶喊道，大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偷已经抓到了！钱一分也不少，现在就给你送上去，你坐下等我们上去，千万别冲动！
人群中响起掌声，有一个女人尖着嗓子骂，真不是个东西，救命钱都偷！打死他！
人们跟着喊，打死他打死他！
我浑身哆嗦着低着脑袋，背着手铐，踉跄着跟着胡所他们进了楼上了电梯。
06
老头儿见到我，冲过来就打，我急忙躲避，胡所说，大爷大爷，你别动手，看闪着了。
老头子扑通跪了下来，眼泪鼻涕地哭，感谢你们呐，救命恩人呐！说完又站起来瞪着浑浊的满是血丝的眼睛问我，我的钱呢？
我委屈地看了看大爷，又无辜地看着胡所，胡所从兜里掏出一沓子大票说，大爷，钱在这儿！
07
胡所食言了，不但没有放我，还把我关进了铁笼子，直到很晚，他才回来，满嘴酒气地对我说，委屈你了。
我惹不起他，只能垂头丧气地说，胡哥，放我回去吧。
他和蔼地说，做个口供吧，完事就能结案了。
我说，我没偷钱，做什么口供？
胡所笑着说，知道知道，就是走个程序，帮忙帮到底嘛。反正你有前科，多一次少一次而已，我这儿一存档就完活了。
我表示拒绝，他叹了口气说，今天的情况都被录像了，你说钱不是你偷的，可是有录像的。
我说，放屁，姓胡的你跟我玩套路啊，你太阴险了！
啪啪，两个大耳光扇的我眼冒金星。
口供做了好几个钟头，是一起商量着写的，包括盗窃的时间，地点，抓获的时间地点，偷到钱后为什么没有能够及时逃出作案地点……等到把这一切弄完，按完了手印，胡所把带我到了一间有床的屋子里说，这么晚了，别走了，就在这里睡吧！
折腾了一天，身心疲惫，脸上肿痛，一天都没吃过东西，又饿又渴。昏昏沉沉却睡不着，我开始一点点从头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本来准备重新做人的，可怎么又突然就成了签了字画了押供认不讳的贼了呢？
天刚刚亮，我爬起身准备出去，却发现门被反锁着，我拼命地敲，门开了，胡所精神抖擞地走进来。
想让你多睡会，没喊你，我下楼锻炼去了，怎么样，睡着没？他问。
我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咬死，但心里明白自己惹他不起，只好再次央求他放我走，他很惊讶地说，没人拦着你啊，你可以走啊。不过，记得三天内把那一万块钱交上来啊。
我愣住了，问他，什么一万块？
他看着我，轻声地，一字一顿地说，别翻工啊。
我都快哭了，胡爷爷您饶了我行不？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我被关进了铁笼子。
08
胡静推开门，朝里面望，可能是里面太黑了，她没有发现我，我急忙喊，胡静！
我的呼叫把她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把昨天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对她讲了，她听得目瞪口呆。
她站在我面前，抿着嘴不说话，我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
你真的没做坏事？
真的没有。
胡静突然抓起桌子上的一把钥匙，将关着我的铁笼打开。
你赶紧跑吧！她说。
我能跑哪里去？我说。
傻啊，跑哪里不比在这儿强？她说。
我听了胡静的话，可刚跑到二楼就被一个扫荡腿干倒了。
09
我又进了号子，罪名是刑满释放后不思悔改，再次作案，并在接受审讯期间，试图逃窜，畏罪潜逃。
至于铁笼子是怎么打开的，我没有说胡静，我说，开门开锁，对于我们，很小儿科。
10
一年后，我走出看守所的大门。
外边正刮着春风。
四爪子没有来接我，我给他打电话，想对他说明天开工。
可他却说自己已经离开了小城，最后又说，一年前医院那一万块钱是他偷得，等赚了钱，成倍还我。
我笑了笑，挂了电话。
出乎意料的还有，胡静居然来了。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今天我出来？
我爸说的。
你爸够好心的。
我爸在一次抓捕任务中摔瘫，起不了床了。他总是絮絮叨叨地说你的事，所以让我来接你，想当面对你说声对不起。
我笑了笑，算了，都过去了。
这篇小说，到现在为止，改了不下五十遍。这个版本，又减掉了一千字，剔除了旁枝杂叶，目的是让故事更紧凑，语言更精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