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早春某天,一大早我手拿着小条帚到了大队部门前,在老师带领下和同学们分成一排排认真地扫街。
那时的地面全是裸的,却不脏。没有塑料袋,没有煤灰,街边的榆树、槐树自在安静。
大队部墙上写着“向2000进军,努力奋斗,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
2000年是个什么概念,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当然扫地都是用机器,这个很重要。书上有图的。
干完活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奶奶在灶台边做饭。奶奶不是党员,爷爷开会带回来的新精神和越来越浅的油罐相比,她更关心后者。要把老的小的肚子安顿好真是个学问。
吃完早饭,爷爷指指上面,耳背的奶奶就明白,大喇叭响了。高音喇叭是集体的象征,提醒人们要上晌了。一时人声鼎沸,招呼着赶往各生产队,又散到田间地头。农业生产以前无古人仪式感十足的样子存在着。
那时的夜生活在大礼堂高高的黑白电视机下,在生产队牛棚里,在新媳妇的炕沿上。
大家对国家无限热爱,无限依赖,每个人都真理在胸,无条件的相信日子会越来越好,具体就是吃的再好点穿的再新点。2000年和现代化,真是个遥远的事情。
没多久,我和小伙伴们踩着柴禾堆趴在生产队墙头上,见证了惶惑又兴奋的人们分掉了牛马、小拖拉机、粮食,印象最深的是生产队那两扇铁门,也被两个生产小组一家一半拉走了。自此热闹的队部慢慢消失殆尽。
爷爷不安的用筷子点着碗底,好一阵子都在说,这样行不行?
奶奶有空了,还是去摸纸牌。
自来水、柏油路伴着大队部和拖拉机站的破败,进入崭新的时代。
这之后的生活,就像一个突然爆裂的万花筒,地球的转速仿佛越来越快。
再往后的日子,大多数朋友已经知道。2000年也早成了过去时。
这会儿,一伸手就能跟叩开2017年的门了,忍不住回望从前。
从前是回不去抓不住的云烟,更多的人正涌向新年,我不能独自在这里感叹。走吧,走吧,记得把剩下的酒喝干。
我无可诅咒,亦不祈祷。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历史在回声:我们!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