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之时,不如让我安安静静》

每天有人降临这个世界,每天也都有人离开这个世界。

一个县城的吊唁厅,一横排,整整齐齐的6个厅,几乎每天都满员。且有供不应求的架势。


自然,前来吊唁的人,亦络绎不绝,如每一个灵柩前的香烛和钱纸持续地燃烧着散发出的乌泱泱的烟雾。

打麻将的,斗地主的,运筹帷幄;许久不见的人热情执手 ,东家长,西家短;抽烟的人吞云吐雾,神情淡漠。


弥漫在空气中的,并不是哀伤的气息。


烟子们在空气中和嘈杂声交融缠绕,变成了浩荡的二手烟,二手尘,聒噪分贝,在太阳下张牙舞抓地逼向每一张上下启动的嘴,耳洞大开的耳。


吊唁厅这样的环境,尚不能用一个“脏”字形容。  杂乱无章,人声鼎沸,瓜子壳花生壳矿泉水瓶糖果纸混杂一地 。

迎来送往的局促狭小空间,盛满了人间的喜怒哀乐。 


谁说吊唁就一定是悲伤的?  家人的悲伤,或许早就被意料之中缓解稀释;吊唁者心境平和得益于早就见惯不怪的从容。

真正悲伤的人,悲伤都被盛在心里。等有空闲时,再默默反刍。


逝者如逝夫。 


人之老矣,如能活得自己不嫌弃自己,已是大善。

生病、社生活不能自理,拖累他人或许是常态。这才是深觉悲哀之处。


我始终没有进去灵堂大厅里面看他的样子。 不愿意看。

一些潜留的记忆被搅动,那是我生命中暗黑的泥潭。


昨晚只睡了两小时,凌晨4:30起床,5点出殡。

他是我的舅舅。我母亲的哥哥。


舅舅的三个儿子坚持要将他抬回老家落叶归根土葬。

我们得跟着送葬队伍,一起护送灵柩回到那个已无人迹的小山村。


内心极不想去。但伦理道德在心里讨伐着我。

父亲说,当年你母亲去世时,人家三兄弟都送她归乡的,你们不去不太像话。 


我想顺路去看母亲和外婆。于是突破障碍从床上爬了起来。 


天未亮,半月高悬。 在惺忪中上了车,一直处于迷糊状态。窗外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天泛着蓝光。


出了城,一路鞭炮一路锣声。


他们准备了礼花炮。

在抵达那一刻,一发一发的礼花炮尖锐地蹿向空中,“砰” 地一声炸裂,声音震耳欲聋,纸屑如缤纷落英,刺破了整座青山晨的宁静。

这炮声似乎是一种告知:一浪迹多年的游子归来。

又像是一种炫耀:你看,这葬礼是多风光隆重!


这种隆重,与他病榻前的冷落、鞍马之稀甚是对比和讽刺。


他终归故里,睡在了他母亲的旁边。

棺椁下到墓里,本想最后在盖上棺木前看一眼,被大姐拉住。

不看也罢。


随着他的下葬,希望我对他的憎恨,也会随风而去。


接下来的故事,并不会太美好。 再婚家庭和原生家庭的斗争大戏,刚刚上演。


舅舅的三个儿子,坚持要将其土葬,是因为不想让续弦的舅娘获得舅舅死后的抚恤金。 据说领抚恤金必须要凭火化证才能办理。 


三个儿子和续弦后娘之间的矛盾早就年深日久。估计舅舅下葬后矛盾会进一步升级和白热化。 


他人家事,我们无从干涉。只是可怜那个跟了舅舅20余年的老太太,不但得不到舅舅子女的认可,甚至反目成仇。


她余下的日子之艰难,令人唏嘘。


日出跃过山顶,人间朗照。


回来的路上,在镇上买了香烛和纸钱,在蜿蜒的山路边摘了白色清香的野刺棘花,去看母亲 。


以补春节和清明没有扫墓上坟的遗憾。


去村子里转了转,老旧破败的村子,坍塌的土墙,被杂草淹没的小路,长满浮漂的池塘,一直冒着生命之泉的老井。。。

这是我的出生地,是我生命旅程的原点。



试图进老屋里去捡回一些记忆。


我爬上了那一架已经暗黑的木楼梯,我睡过的那张床,我曾经探出头看窗外的早晨的那扇窗,仿佛还能听见7岁的我,踢踏走在木楼板上的声音。


去的终究去了。哪里还能找得回来?

唯有阳光依旧。


也许,死亡不是走出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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