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去任何地方玩,而是两个人一起,做了三个菜,吃完,洗碗。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尘世间的冷清,经过心灵,可以变成繁华。
1 「拟将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醉是一种境界。无味者,非酒之罪,境界未到而已。
我是一个不能喝酒的人,却喜欢自斟自饮之后的一时快意。酒量小,上头快,天旋地转之中,和衣而睡,竟也「物我两忘」了。
后来渐渐发现,酒只是一种工具,让我们脱离平常庸俗的状态,去忘掉一些平时忘不掉的,同时记起一些平时不愿记起的。「图醉」是可以的,只是,图的不是意乱神迷、胡言论语,而恰恰是一种比清醒时更高的「清醒」。
酒不能喝多,因为酒意甚美;我需要保持足够清醒的头脑,来欣赏我身上的醉意,和进入醉境的我自己。
所以,一个人喝酒的时候,我必须醉,但「我」不能醉。
2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重庆!
三年前,我是此地的陌生人;三年来,暂住为家,陌生人变成了熟人。但我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撒在重庆的岩壁上的种子,虽抽芽长叶,根须却只在薄薄的浮土之中,扎不进更深层的「重庆」。
料想,三年之后若能归来一探,定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熟悉与陌生之感交集。那时一定会感慨吧!原来自己从一开始,也只把这方土地当做了自己的过站。
料重庆待我,亦只如过客。
3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费孝通对熟人社会差序结构的「涟漪」之喻甚好。以一个人为圆心,与他不同亲疏的群体形成一个个同心圆——最亲近的人是极少的,比较亲近的较多,一般熟络的更多,有点头之交的再多些,一面之缘者更众……但无论何人,在这个世上,总是不知道他的人多过知道他的人。
我们大多数人都会有那么两三个真正心灵相交的朋友,有那么一小群无话不谈的朋友,有那么一大群「关系不错」的朋友,更多的则是「相识」(acquaitance)。后两种,大概可以归为我们平时口头说的「普通朋友」。他们可能不经常联系,但见面会打个招呼,有事也可以帮个小忙。在背后会互相听说和提起,有时也会互相善意地示好。
普通朋友的相识常常是偶然。空间上的重合,或一条线索的相连,两个陌生人就可能变成「普通朋友」。
然而,普通朋友之所以没有变成「好朋友」,也常常是偶然。人当然是以群分,但并非每个人都被精确地划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群」里。很多时候,我们的一句问候,一个眼神,一个普通朋友可能就会变成好朋友。而碰巧没有交换这句问候或眼神的另一个普通朋友,可能一辈子就只是普通朋友,或者很快就从我们的生命里消失了。
四年,毕业,会有很多告别。普通朋友告别喜欢说「希望我们能在某地再见」——兴高采烈带着对明天的向往的模样。其实彼此心知肚明:若真是想再见,又岂是万水千山能够阻隔,哪里用得着「希望」?只不过,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普通朋友而已,所以,有缘就(顺便)再见,无缘,就这样吧。
再见,已经从我生命中消失的普通朋友们,希望你们都过得好!再见,即将从我生命中消失的普通朋友们,我们现在还握有彼此的联络方式,但我们不会再联络了。
4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我不曾在他乡长久地漂泊,我不曾依靠自力求生。我是一个被妈妈惯坏的孩子,我是一个假扮归人的旅客。回家也是一种寻梦,而寻梦永远是一种徒劳……如果发现家园不再,荒草凄凄,那么我们就更加绝望地证实了自己的无依无靠;而如果发现家园依旧,枝繁叶茂,那么我们将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对于家园,我们无关紧要——「我的家」并不真的是「我的」家。
之所以「不敢问来人」,是因为无论来人如何回答我的问题,都一定是错误的答案。回乡本是一种徒劳,又需何问!
因此,与故乡相处,唯一的方式是陪伴,是与故乡共命运,是把自己的生命融进那片土地里,不分你我。惟其如此,生命的脉络才不会因为伸得太远而失去根系。
然而,若不曾离开故乡,也就永远无法体会它的可爱。或者说,若不曾离开故乡,所谓「故乡」的概念和图画,就根本不会在脑中出现。
5 「深则厉,浅则揭。」
又过去一年,生活对我,一如既往的慷慨。 感谢所有的朋友和所有的饭菜,是你们让我活着,享受这份慷慨。
世事无常,「深则厉,浅则揭」,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如是而已。君子不忧不惧。
感谢我在南京、重庆和其他所有地方的家人,生活依旧美好。感谢我的每一位读者,「不二法门」两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