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搬到这个城市,总有人和我说,这个城市六月才开始入夏。我钝钝地想,不都是这样的吗?至少在我生活的这半颗地球。
然而,长期缺乏运动,此刻脂肪堆积的我,明明觉得身强体壮,怕火怕热,但一到这个点就如同过期的气球,快速地瘪了下去。
好冷——连着几个阴雨天的晚上,我都这样睡着。你无法预料到收起被子换上毯子会遭遇夜晚低温,就像你无法预料你设置了条条框框却遇到一个文不对题的人一样。于是,我层层叠叠地裹着毯子,一层又一层,把所有能触手可及的毯子都裹在自己身上,却还是两天晚上连着又冷又疼地冻醒。
其中有一天,我梦见N。梦见我去赶飞机,飞机晚点,然后突然又提早了时间。我火急火燎地要赶去机场,N在一旁想给我叫出租车,却在手机上怎么也操作不好。我气她蠢笨,她气地咬着牙,闭着嘴,欲言又止。
最终我的小腿肚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生气,它抽搐起来,疼到我从梦里醒来,疼到不由自主地惨叫了一声,在动弹不得里,我愤懑地想:生活里的N从不是这么忍气吞声,她会抱怨,她会愤怒,她会把我逼到角落,她会狡猾地让所有人看到她对我无私地付出和友爱,以及我恬不知耻从不回报的绝情。
好冷——我终于在第三个被冻醒的半夜,爬起来跌跌撞撞掏出了早已收得方正的被子,套上在高中时代的被罩,结结实实地裹在身上,松松软软,温暖地一秒回到人间。
关灯前,看见床尾未完成的半幅残荷图,略有不甘又早已习惯地对视着我。仿佛对视着我并不庞大的半辈子。那半生里,我最爱坐在画室,穿一件明知道很快会被染上墨渍的白衬衫,低头半伏在30度的画桌上,师兄们每天擦干净的水磨石地面,赤脚刚刚好。每一次下笔,会下意识地控制呼吸,既不显得刻意,又刚好可以稳住略微发抖的手。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每天吹着18度空调的我,并不觉得画室寒冷。
而此刻,风在吹动我的窗帘,窗帘一开一合打在纱窗上,像是我最怕的敲门声。无数个夜晚,我彻底不眠的,是害怕午夜里有人敲门,询问我的名字,然后以我不能拒绝的名义带走我。我忽略了自己做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假设——没有人会带走我。
我此时全部的渴望,已经弯弯曲曲,千回百转。终究希望在一些宁静的午后,我开着18度的空调,满脊背冒汗地画着画,一个男人或在远处看书,或与我相对而坐,偶尔四目相对,他盈盈笑意,我便心满意足。
而这种落寞又冰冷的初夏夜晚,让我被蓬松又顺滑的被子笼罩,就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