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我们镇上的小学堂里。
那一年,我们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学习。你总是梳着马尾辫,可能因为成绩不太好,总是坐在教室的后排,但是你活泼、爱笑,人缘好。女孩们总是去掉姓叫你的名,男孩们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你的全名。我被老师安在教室第一排的座位上,我没有叫过你的名字,因为我不爱说话,尤其不爱和女孩子说话。
那一年,我十二岁。后来我才知道,你也是十二岁,我刚好比你大三个月。
后来,上初中了,我和你依然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你的习惯一如往昔,你依然爱坐在教室的后排,依然爱说爱笑。我依旧坐在前排,依旧没有和你说过一句话,但我开始注意你了,因为你有时会被老师发现上课看小说,说闲话。
那一年,你上初二,十五岁。我也是上初二,十五岁。
进入师范读书后,我很少听到你的消息。你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了。直到有一天,在镇上开诊所的爸爸来学校看我,还说让我和他一起搭乘一辆三轮车回趟家。那辆三轮车是你的爸爸雇来的,车上坐着你的父亲母亲,也装满了建房子用的钢筋水泥。从你爸妈的话语中,我才知道,初三那年你就辍学,帮家里打理开在镇上的布店。我努力地回忆着你的样子,心中升腾起一丝莫名的惆怅。
那一年,我十八岁。你已经不止十八岁,我有些偏执地认为。
工作后的第二年,你爸爸带领镇防保所的工作人员,来到一座村完小给孩子们做体检。你爸是所长,我是这所小学的一名老师。就这样,我和你爸有了第二次交际。交谈中,他建议我说服我爸,把诊所迁到新建的防保所办公楼的另一间门面去。他还说,如果这样,诊所生意会越来越好。
回到家,我如实转告你爸的话。爸爸听后,笑着对我说:“黄医师前几天已经和我说过了,他还说我们可以结成亲家哩!”听后,我平静的心顿时泛起阵阵涟漪:几年没见了,那个头发有些枯黄,喜欢扎马尾辫的女孩,那个曾经爱说爱笑、上课爱看小说的女孩,你还好吗?
那一年,我二十二岁。你也是二十二岁。
知道你已经很多年了,但真正开始注意你,其实是在那个冬日的下午。
那天下午,阳光洒满大地。我骑着自行车下班回家,像往常一样,从你家门前经过。父亲那天对我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我很想看一看多年不曾谋面的你。
在你家门口的服装店里,我终于看见你的身影。那一瞬间,眼睛按下大脑的快门,你那一刻的样子便永久定格在我的脑海中:上身穿一件浅红暗红相互点缀的蝙蝠衫形毛衣,配上一条那时非常流行的银灰色健美裤,是把裤脚踩在脚心再穿鞋子的那种。裤身被拉得笔直,没有留下任何皱褶,下半身显得特别修长。你个子虽然不高,但上下半身的比例似乎就是标准的黄金分割比。脑后依然扎着马尾辫,头发并不柔顺,好像还带点自然卷。五官搭配也恰到好处,深邃的眼睛,高而圆的鼻子,樱桃似的小嘴。
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很像一个维吾尔族姑娘。后来,一位与我同龄的堂姐也曾这样说。
记忆中的丑小鸭,已经变成了美丽的小天鹅。女大十八变,这话一点也不假。
这样美好的一天,让我有些忘乎所以,以至后来记不起它的具体日期,我只记得那是一九九四年十一月里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每一个男孩最初都是感性动物,看见漂亮女孩总是不能自已。我从心底里知道,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从那个空气中处处弥漫着美好气息的下午开始。
我喜欢你,我每天都渴望见到你,你知道吗?我在心里轻轻地问着。
那一年,你二十三岁,我也是二十三岁。
第一次靠近你,第一次彼此看着对方说话,是在一个明月皎皎的夜晚。
那天晚上,想见你的念头非常强烈,因为白天几次从你家门前经过,我都没有瞥见你的身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古语,道出了我那时的心境。
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对我说:“她家里不是有录相放映厅吗?你可以看录相为名去找她,在那儿兴许可以遇见她。”母亲的话,提醒了我,也给了我不少勇气。
从我家到你家,大概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几分钟的时间里,我想好了第一次和你交谈的一切剧情,开场白怎样说,怎样无话找话,怎样结束我们的对话,怎样向你告别……
从街心进到你家,那时还要经过一条狭长的胡同。走到胡同口,我的眼睛早已被如诗般的画面吸引:在通往你家后院的过道边的竹椅上,你安静地坐着,手里正不停地编织着毛衣。皎洁的月光洒在你的身上,朦胧而神秘,一切显得那么富有诗意,像极了爱情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在这部电影里,我能成为那个拨动你心弦的男孩吗?”我突然奇怪地想。
听见脚步声,你抬起了头。此时,我已经走到了你的身边。
“你来了。”你眼睛看着我说,并没有从椅子上起身。从你的话语中可以听出,你还没有把我这个从未和你说过话的同学忘记。
“嗯,我来看录相的。”我也望着你说。这是我路上就想好的一句话,尽管有些言不由衷。
你朝我微微一笑,露出了两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今晚的月光真美!”我在无话找话。
“你不是来看录相的吗?”你岔开了我的话题。
“哦,多少钱?”我问。
“不收你的钱,”你又看了我一眼,说,“你进去看吧。”
我慢慢向你家后院的录相厅挪去,我开始后悔我这个蹩脚的编剧说出的第一句话。走进录相厅,我找好位置坐下。屏幕里播放的电影和我一路上设想的剧情比起来,没有任何看点。我继续像个编剧一样想着:电影结束后,能否邀请到你一起去河边的堤坝上走一走。
屏幕上终于没有了人物,全是字幕在滚动。我第一个走出放映厅,想要与你继续演绎我刚才拟好的剧情。
女主角不见了!我站在原地,眼睛急速地寻找你的身影,我不怕被别人看见,不怕被别人误解,因为我还想重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说话的情景。
到底,那晚你都没有回到我的视线。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也许是你故弄玄虚,我有些失落地想。
“没事,以后可以常来。”我转念又想,像是自我安慰。
就这样,我成了你们家那间放映厅的常客。我是不需要交钱买票的那种。这项特权,一直持续到它退出历史舞台为止。
在以后的日子里,发生在你和我之间的第一次渐渐多了。第一次牵你的手,第一次吻你的双唇,第一次拥你入睡,第一次去庐山看风景,至今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十个月后,你成了我的妻子。其实,拥你入怀的那一夜,我就已经对你发誓: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不论将来发生什么。
今天,是你生命中第四十五个生日。我依然像往常一样,轻轻地对你说:
亲爱的,生命中与你相遇,真的好幸远。
老婆,生日快乐!祝你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