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母亲又蒸了香甜的枣花馍,用的家乡特产新郑大枣。锅刚刚上汽,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枣香。一掀开锅盖,一团水汽瞬间包围整个脑袋,枣香冲的太快,钻过鼻子直撞上后脑勺,令人忍不住屏着这口气仰起头来。
虽然这强势的特产大枣轻易地俘获了我的味蕾,但我心如蒲苇,最爱依旧是那“刺儿头”的小酸枣。有一年经我提议我家的枣花馍上点缀的就是这些小巧的机灵鬼。人坐在灶前啃着枣花馍,心思已经爬上了南岗的土坡,酸枣啊,好久不见。
在我成长的每段时期,有关酸枣的记忆都可以用一个词来标记。小学时期是“奔跑” 。大中午从来不睡觉,拿着个娃哈哈矿泉水瓶子,偷偷溜出门,烈日炎炎还飞奔去岗上抢酸枣,总怕最红最大的被小伙伴摘跑。我的童年没有什么巧克力、妙脆角,酸枣可以说就是零食,所以为了足量的储备,几个孩子能翻岗过河,戴花斩草,不计路途跑到完全陌生的田野里寻觅。
直到意识到夕阳西沉,总会有两个人环顾周围后一对眼撒腿就跑,踉跄着跳下一道道田塍,浑身沾满苍耳和鬼针草。速度慢的大喊着“等等我”,背后是破败的土地庙和一个个小土包,辛苦抢地酸枣一路掉。
初中时期是“路过”。去镇上的寄宿初中,要翻过那道岗,但我很少去摘酸枣。去学校时怕弄脏新换的干净鞋服,回家时怕赶不上天黑的速度。没抢人再跟我抢,比我小的还在小学很少一起玩耍,同龄的只有男生,在学校都很少说话。
偶尔还是会去摘一些,却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跑的太远,没有了同伴,不仅没了动力,更怕迷失方向。进入十三岁的我似乎开始害怕很多东西,有各种各样的困扰。至于那些酸枣怎么样,我猜没了我们乱哄哄的吵闹,也许会乐得清静。
高中时期是“想念”。半个月回家一次,坐着公交车走绕过山岗的柏油路,那三年里应该没去过一次。成熟只有一季,我压根就没想起。那时忙着准备高考,还要抽空暗恋一个人。只是,当看到谁家又砍了酸枣树去栅菜园,还是满心的不愿意。我不再是不敢走向陌生的田野。我大概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想走遍世界,就算孤身没人一起。
我不清楚在这三年里酸枣树过得怎么样。我只知道我没有去探望过它;也许会惦记它的伙伴大多已辍学离家;上小学的小侄女因为吃太多甜的零食长了蛀牙。
还记得那双被酸枣树的刺扎的鞋底都是孔的蜘蛛侠泡沫拖鞋。当时不仅自己的脚疼,还因为鞋被家长骂。现在我离开故乡,不辞辛劳地追求自己心中所想,明明已经走过了那么远的路,在伸手准备收获的时刻还是会被芒刺阻碍而不可得。当忍着痛再次伸出手,终于摘到果实的时候,才发现手中的这颗果实内里疲软,空有外壳,时机已过,徒劳无获。
这些我都经历过,内心觉得委屈,无处诉说,白天徘徊彳亍,夜晚辗转反侧。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走回头路,就像小时候被刺扎过再多次,摘到过多少坏果,我依然坚持把水瓶装满。只要渴望足够的热切,不管疼痛的感觉多强烈,总会有勇气再次伸出手,触摸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