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师02:会杀人的嘴
编辑/夏夜微风
听说过除妖师吗? 据《搜灵记》所载,除妖师一职由来已久,最早可追溯至西周文王时期,但在公元九百年之后,这一职业突然销声匿迹,人类历史中再难寻其影踪。
许尘,一位自称除妖师的普通男子,由他亲笔写就的《除妖师》一书,或许能让我们从中窥见这一古老职业的前世今生。
系列回顾:
除妖师01:请回答,你是人是鬼?
序
红菱蹲在沙滩上捡贝壳。
临近傍晚,湛蓝的海面上飘着紫红色的云朵,一团一团,软绵绵的,像是棉花糖。天气不冷不热,柔柔的海风吹过来,让人十分惬意。
红菱捡着捡着,眼帘映入了一双瘦小的脚丫,她抬头看去,是一个瘦小的男孩。
男孩目光明亮,呆愣愣地盯着她手里的贝壳。
红菱见他神情虽呆,却煞是可爱,便拿起一片白色的贝壳,笑着递到他面前,道:“呶!小鬼,多了没有,就分你一个。”
男孩的眼睛里泛起了亮光,他对着红菱笑了笑,说道:“姐姐,谢谢你。”
南方的天,说黑就黑。太阳消失了,男孩也跟着消失了,家家户户亮起灯火。
几条点着灯的渔船靠了岸,上面的人叽叽咕咕的说着上面,红菱也听得一两句。
一个说道:“……真是可怜!没想到那家看上去好好的,竟然是……”
另一个压低了声音道:“呸,估计他那个傻儿子也不知是谁的种……”
红菱低下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她打了个哆嗦,这海风竟有些刺骨了。
1
靠海的一家小酒馆里,许尘坐在灯光昏暗的吧台前,剥花生米吃。
驻店的乐手,演奏着抒情的爵士乐,音波悠悠扬扬,墙壁上几点乳黄色的灯光,也跟着摇摇晃晃。
邻座是一个黑黄皮色的干瘦男人,他佝偻着背,弹掉两指间的烟灰,偏过头问许尘道:“你这做买卖的,都卖些什么啊?”
许尘拍了拍手上的红皮子,拿起手机,发了个淘宝店铺的链接给他。
又掏出随身携带的一只黑皮箱,拍了拍,说:“看准了就下单,货都在这儿。”
男人对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啧了一声,有些不耐道:“你这上面乱七八糟的——”说着,凑近了,趴在许尘耳边说了两句。
许尘听了,笑嘻嘻道:“有啊。”
打开了,是个折叠展台,一共四层,衬着孔雀蓝的丝绒里子,平排搁着五颜六色的瓷瓶粉盒。他掀开了底部的隔板,有一个暗层。
男人一看到那里面的东西,登时兴奋起来,双眼外凸,像两个鹌鹑蛋,露出小小的昏黄眼仁。
两人悄声商议一番后,男人满面红光的下了单。
钱货两清。男人把到手的货贴身藏好,又神神秘秘的凑到许尘耳边道:“你知道吗?隔壁那倒霉蛋家的女人啊,上个月被丈夫打死了,还装什么贞烈的样子,你是不知道啊——”
他故意拉长了话尾,双睛眯起,只开了一条小缝,露出半拉瞳仁,盯紧了许尘,似是想从那平淡的脸上找到些什么,结果许尘也只是继续剥着花生米。
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掉转身,到了另一个桌上跟人窃窃私语。
不一会,那桌上开始阵阵哄笑,有了他人附和,男人讲话也越来越放肆,门里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2
“嘎哒嘎哒”,许尘的皮箱里似有什么活物,有节奏的发出震响,他神色一凝,霍地站起身来,吓了旁人一跳。
在一片飘飞的花生衣子里,许尘四处看了看。人群没有异常,依旧说说笑笑的。
干看了半天,许尘一拍大腿,叫了声:“红菱!”
没人答应。
竟然关键时刻跑没影了!
这里人多眼杂,这要是当众闹了鬼,可不好善后,偏偏他又没有红菱那种能耐,可以一眼辨人鬼。
许尘这厢正犯难,后厨里一阵叮铃咣啷响,男人的叫骂声,女人的尖叫声,刺破耳膜。
乐声戛然而止——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人群也停止了谈话,往声源处看,有几个胆大的,当先冲到了后厨门口,往里探头。
一看吓一跳——地板上,一妇人披头散发倒在灶台前,一动不动,身上骑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是这酒馆的店老板,长了对铜铃大的牛眼,这会儿充了血,看着极为可怖;他一手举了菜刀,看样子是准备给那妇人开膛破肚。
有一个叫道:“妈呀!杀人了!杀人了!快报警!”
话音未落,眼见着那刀子就要落到妇人头上,上演一出血光四溅,许尘撞开人群,急冲了进来,一把捉住店主拿刀的手,擒了他的肩膀,只听咯噔一声,店主一声惨叫手臂软了下去,刀子叮哐掉在地上。
许尘甩手把店主推到一边,蹲下身去查探妇人的情况。
妇人吓坏了,摊在地上,双眼直瞪瞪的看着前方。
许尘看她除了脸上有几处青肿外,似乎没什么大碍,便放了心。
这时,店主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他神色恍惚,一副刚睡醒的表情。
许尘看了看二人,低声说了句:“二位,碰见鬼了吧?”
店主的神魂,正在远方赶回来的路上呢,这一下猛地打了个激灵,从地上蹦了起来,眼神直瞪瞪的,盯着许尘,不言语。
那妇人也被这句话惊醒了,看着许尘,嘴里磕磕巴巴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囫囵字来。
许尘四下里看了看,说道:“二位别怕,这里说话不方便,先起来缓缓神。”
夫妻二人对了一眼,搀扶着,站了起来,准备送客关门。
一场好戏,临到高潮散场,人群多少有些意兴阑珊的,但一想,单这余韵也够品上几天的,便也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3
店主夫妇关了店门,将许尘请入里室。
双方简单自我介绍了一番,便直奔主题。
店主夫妇二人,结婚半年,经营着这家酒馆,小两口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但是近来两人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梦——许许多多看不清脸的人,站在窗外,不断的说着下流的话,诸如她与哪家男人有染,作风不净……
说着说着,那些无脸人就站在了他们床边,掐着他们的脖子,发出尖锐的笑声。
“如果是梦也就罢了。”
店主抓着茶杯直哆嗦,水洒了出来,那双充血的牛眼直向外凸,瞳孔缩成了针眼,像是看到了极为可怖的场景。
他接着道:“可是,每次醒来,我们都惊恐的发现——我们的脖子上有手印。”
茶水撒了一地,他再也控制不住的抱住了头,使劲抓着头皮,抓的血水都流了出来,仿佛那里面有什么让他憎恶的东西。
妇人连忙抓住他,柔声安慰他了半天,店主这才慢慢恢复理智。
期间,许尘观察了两人的脖子,上面什么都没有,便从皮箱里取了一个青瓷盒,吩咐二人将里面的透明药膏抹在脖子上。
不出片刻,两人的脖颈上果然出现了一大片黑色的手印,看大小,像是半大孩子的。
许尘当下有了计较,面上却没什么表示,只问道:“二位平日里,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夫妻二人皆是摇头。
妇人摸着脖子,惨然道:“这几日他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甚至……会像刚刚那样想要,想要——”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见状,许尘也不便继续问下去,便站起身。
“大师!”夫妻俩人以为他要走,便连声哀求,捉住了他的衣袖不撒手,像极了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许尘安慰两人道:“别慌,一般的小鬼通常只在子夜作怪,我现在要做些准备,等下好对付他。”
解释了自己的行动,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张罗着去做些吃食。
4
许尘向牛眼店主要了一罐盐,沿着内外墙洒着,盐线纵横交错,连成了一张紧实的网。
把空罐子还给了店主,许尘便坐在了大门槛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店主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这样就行了吗?——做法施咒什么的,不需要吗?”他不敢相信,只用几罐盐就能消灭那日日夜夜折磨他的鬼怪。
许尘嗯了一声,睁开眼,打了个呵欠,解释道:“我跟你讲,电视上演的都是唬人的——”要不是为了稳定两人的情绪,那骗人的盐线他也不会弄。
许尘一面说着,把眼睛望向街道的尽头,这条路是个下坡,一路上肥绿的棕榈树叶层层叠叠的,也不影响视线,再远就是大海了,但这会儿起了浓雾,房子,绿树,都融化在了白濛濛的雾气里,青溶溶的,像一杯青碧色的鸡尾酒。
朦胧的尽头里,忽然出现了个红色的虚点,红点闪烁了两下,就到了许尘跟前。
眼见这眨眼的功夫,跟前多了个长头发的红衣女人,店主人连叫也没叫,就捂着胸口软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许尘“嗳”了一声,狠狠的指了指红菱的鼻子,便连忙给人做心肺复苏去了。
红菱居高临下,看着忙活的许尘,哼道:“这里头的人,救他作甚!”
许尘抬头瞅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一面上下按着店主的胸口,一面气吁吁地,断断续续道:“你好歹,也是个土地神,护佑一方太平,怎么也开始,不近人情了?”
红菱道:“去他的太平!那些强拆强卖老娘地盘的,就近人情了?”
许尘道:“你看看,这小肚鸡肠的,整日吃我蹭我的,我还没说呢——关键时刻,掉链子。”
红菱“呦呵”叫了一声,怪笑道:“好你个许尘,暗地儿不说,敢明里编排我了?行,我今日就看你怎么作死,可别想我动半根指头帮你!”说罢,一甩手没了影儿。
许尘暗暗叹气,不明白好好的她哪来那么大气性,只道不可理喻。
许尘按了有七八分钟,店主终于醒了,一张嘴就喊疼。
许尘擦了把汗,笑了笑道:“没事儿。赶明儿去医院拍个片,看看肋骨——刚才好像使劲使大了。”
5
店主夫妇请许尘吃过晚饭,收拾停当,差不多就十一点半了。
看时间差不多了,许尘安排店主夫妇待在居室,没有他的指令不要动弹。
夫妻二人自然十分听话,坐在床上,抖抖索索的抱成团,不敢吭气。
许尘堵在房门口,一尊门神似的,一手握着除妖剑,一手捏着朱砂符,端的是气定神闲。
许尘暗暗盘算着:这小鬼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大家伙,听那夫妇俩的叙述,也只会最低级的致幻术。最轻松的情况,就是等会儿它一露脸,直接一剑送他入黄泉;要是稍微难缠一些,也不妨事,顶多缠斗中磕碰两下;总之是费不了多少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
许尘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墙上的挂钟,还有十五分钟……十分钟……三分钟……
还有15秒。
许尘在心里默默倒数——
14,13,12……10,9,8,7……
5,4,3,2,1——
“叮!”一声脆响,时针分针秒针,全指向了数字12。
许尘捏紧了手中剑。
秒针继续往前走。
一个女人的声音,平地响了起来:“你听说了吗?那家酒馆老板家的女人作风很不净啊!”
“呦呦!我也听到了,趁他家男人出门时,和别的男人做那种事情啊!”是个男子的调笑声。
一个中年的男人叹息:“真是可怜啊!酒馆老板!”
“大家看啊,是那个坏女人!”是个稚嫩的童声。
“那女人怎么还不快点去死?!”
“就是!就是!快去死吧!”
“哈嘻嘻!”有人发出了笑声。
好似狗吠,一声立时引出了一片,更多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妇人捂着耳朵歇斯底里喊道:“闭嘴!闭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伏在床上直哆嗦。
店主又开始用力抓起了头皮。
许尘甩出一打符咒,朱砂符咒浮于客室半空,连成了一个阴阳形状,散发着一圈圈金光。
那些混杂的人声一下小了下去,被符咒照耀的地方隐隐显出一个黑影的轮廓。
许尘扬着下巴,眼珠从左右溜了一圈,额头冒了一层冷汗,那个影子巨大得几乎要撑满整个客室——失策了!这里不止一只鬼!
许尘立马掉转身,关上门走进室内,看了一眼二人,对着尚存一丝理智的妇人道:“老板娘,快告诉我,这小孩手印是谁的?”
6
妇人扬起头,困惑地看了许尘一会儿,突然尖声道:“我说过的啊!我不知道!你不是会除鬼吗?快点把它弄走!”
许尘道:“不行,那鬼厉害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硬扛扛不住,我现在只是暂时压制了它,要想完全驱除,你还得告诉我成型的根由,我才好度化他。”
妇人咬着牙,喘息了一会儿,才恨恨道:“这,这——肯定是隔壁那家的傻子!我早就发现了!早就发现了……柳家的女人就是个放荡的贱人!——难怪让她给生了个鬼傻子出来!”
许尘顺着她问道:“哦?那柳家女人怎么了?”
妇人继续道:“那天,我见一个陌生男人,出入她家,正好他家男人出海未归——不过是长了一张好看些的脸,便到处勾引男人,我呸!”她说着,语气带了几分快意。
轰!房门被撞的一声巨响,妇人吓得花容失色,刚得意起来的一点神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尘头也不回,继续问:“那她家的孩子呢?”
妇人咽了口唾沫,道:“谁知道!他们家早没了!也许……也许是那女人恨我看到了她的所作所为,想拖我垫背!这该死的贱人!”
许尘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除妖剑,摇头道:“不对。”
可接下来,不管许尘问什么,那妇人只管声音一高一低的,来回咒骂着那一家子人。
眼见也问不出什么了,许尘叹了口气,心道:“看来只能花些功夫,亲自去探它一探。”
门开了,外头的金光正裹着一个显了身形的黑毛怪,那怪物脖子上只有一张猩红大嘴,嘴巴张开,密密麻麻长着尖齿,喉头底露出一只怨毒的眼睛,它尖叫一声,扑向许尘。
许尘平握着剑,把心一横——盘算着它这一口咬下去,医保能给他报销多少医药费。
而就在怪物腥臭利齿刺入他皮肉的一瞬间,红光一闪,时空突然凝结了,许尘的眼前慢慢浮现了一幅幅画面——
7
傍晚的夕阳下,男孩坐在海边礁石上,眺望着海面,一艘渔船开了过来,男孩使劲挥着手,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嘴角流出了一行涎水。
渔船靠岸,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将男孩举起,笑道:“小宝,爸爸回来咯!今天可是大丰收呢!这肯定是小宝带来的福气啊!”
男子将男孩放下,从怀里掏出一兜五颜六色的贝壳,男孩开心的接了过去。
画面一转到了家里,“老婆我们回来啦!哇,好香!”这是一家普通的民房,处处透着温馨整洁。
男子的妻子是个貌美的女子,她正摆着碗筷,听到声音连忙跑到门口,温柔的笑道:“欢迎回家!今天我做了很多你们爱吃的哦!”
女子将男孩口角的涎水仔细擦净,摸着他的头说,“小宝真乖,今天也把爸爸成功接回家啦!”
画面一转,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女子摸了摸男孩的头,柔声道:“小宝,你乖乖待在家里,妈妈去看看爸爸回来没有。”
她拿了伞,走了出去,一出门发现一个陌生男人躺在了家门口,女子叫了他半天,那人也没反应,她看了看远方的海岸,一咬牙将那人拖进了屋里。
视角转变,男孩走在街上,出现了酒馆夫人的脸,她正和其他的妇人窃窃私语,“嗨!我前日看到这家的女人呐,竟然……哈哈!没想到吧。”
“唉?是吗?没想到平日里那么端庄的一个人……”
诸如此类的声音,日复一日,充斥在画面的各个角落,路人的一张张脸逐渐模糊起来。
画面混乱起来,更多的是妻子抱着男孩躲在角落暗自垂泪,丈夫扭曲着脸,把家里的物什摔得稀碎,大声叫骂着“倒霉鬼”“瘟神”。
终于,有一天,丈夫拎着鲜红的菜刀,疯狂的从家里跑出来,一直,一直地跑,直到身影被浪花覆盖。
画面黑了下去。
除妖剑金光大作,许尘拔出金剑,凭空画了个圆圈,金圈像水波一样,四面八方荡漾开去,覆盖了四周的浓黑,化作点点流!
8
许尘立在满天的金色光雨之中,把除妖剑收回刀鞘。
红菱一闪身,冒了出来,立在他跟前,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
许尘接道:“我明白。”
红菱道:“你明白什么了?”
许尘道:“当然是明白你想让我明白的。”
红菱啐了他一口,道:“我得跟你讲明白,我这一下是把欠你的,用你的都还上了!”
许尘微微一怔。
红菱见他摆出一副错愕的神情,奇怪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许尘正了正神色,道:“没什么。事情办完了,走吧。”
虫鸣唧唧,夜色迷离,街道上的浓雾逐渐散去,一白一红,两个小点,追着浓雾溜走的尾巴,一闪,溶入其中,消失了。
END
故事为原创虚构,切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