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一样的,对幸福的渴望一样,对自身完整的需求一样,只是,我生在这儿,这么活着,她去到那儿,那么活着,都是偶然”,一直很喜欢柴静的这段话。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大英雄与大反派之间常常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明明站在对立面的萧十一郎和连城璧总会有种自然而然的默契。
初次相见,萧十一郎可以宾客如云中一眼认出连城璧,连城璧亦可以一眼注意到萧十一郎,而且,彼此的仰慕和认同感不言而喻。
他并不认得连城璧,也从未见过连城璧,可是他知道,现在从外面走进来的这个人定是连城璧。
因为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态度如此文雅,在文雅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世上有很多英俊的少年,有很多文质彬彬的书生,有很多气质不凡的世家子弟,也有很多少年扬名的武林侠少,但却决没有任何人能和现在走进来的人相比。虽然谁也说不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究竟在哪里,但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一眼,就会觉得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
这人若不是连城璧,世上还有谁可能是连城璧?连城璧若不是这么样一个人,他也就不是“连城璧”了!
连城璧也一眼就瞧见了萧十一郎。
他也不认得萧十一郎,也从未见过萧十一郎,更绝不会想到现在站在大厅门口石阶上的这少年就是萧十一郎。
可是他只瞧了一眼,他就觉得这少年有很多和别人不同的地方——究竟有什么不同,他也说不出。
他很想多瞧这少年几眼,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盯着一个人打量是件很不礼貌的事。
连城璧这一生中从未做过对任何人失礼的事。
这样的两个人,这样的默契,读来就让人神往。小说是以萧十一郎的视角来写,对连城璧的描写并不多。但是,这样的一段描写却让连城璧在我心中的影像和萧十一郎一样清晰。读到萧十一郎的机智、勇敢,就觉得连城璧一定也这么优秀;读到萧十一郎有情有义,同样有一种感觉:连城璧的骨子里一定也是至情至性的,并不似表面那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冷漠平淡,并不能简简单单地以伪君子来定义。
沈璧君决心回到玩偶山庄复仇,为了不连累萧十一郎和连城璧,故意说出违心之言。连城璧却以为沈璧君选择了追随萧十一郎,伤心之余找萧十一郎饮酒,两个失意人,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连城璧举起酒杯,带着笑道:“只要是能令人喝醉的酒,就是好酒,请。”
这句话几乎和萧十一郎方才说的完全一模一样。
风四娘做梦也想不到连城璧会和萧十一郎说出同样的一句话,因为他们本是极端不同的两个人。
……
风四娘显然很诧异,道:“那么她呢?”
连城璧黯然道:“走了,走了……该走的,迟早总要走的……”
这句话竟又和萧十一郎所说的完全一样。
有人说,萧十一郎和连城璧是站在世界两极的人,一个至真,一个至伪。我却说,真与伪都只是表象,他们的骨子里本是极相似的。只是,一个无牵无挂,一个囿于世俗。
就像此时的连城璧,伪又有几分?只尽显通透与赤诚。沈璧君是个水晶心肝的人,不像萧十一郎见惯了人心险恶,也不像连城璧在世俗的漩涡中周旋,自然见不得连城璧玩弄心机,而萧十一郎,却一定是比沈璧君更加了解连城璧的。
连城璧的伪不可否认,但萧十一郎却明白这个“伪君子”的不俗,并不似那些追名逐利的浅显之辈,有手腕,亦有坚守;有虚伪,亦有情义。所以萧十一郎在决心赴死之前才会告诉沈璧君有人在等她,劝她回去。
萧十一郎沉声道:“你不该只想着自己,有时也该想想别人的痛苦,他的痛苦也许比任何人都要深得多。”
沈璧君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他的痛苦,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自尊受了伤害,并不是为了我。”
萧十一郎道:“那只是你的想法。”
萧十一郎是何等玲珑剔透之人,早已把人心险恶、是是非非看得透彻,自然不会是要沈璧君回到一个只顾脸面,不懂珍惜她的“伪君子”身边。
而连城璧亦懂得萧十一郎。
连城璧目光已自远方转回,正凝视着他,缓缓道:“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可怜的人,但现在,我才知道你实在比我幸运得多。”
“可怜”一词很值得推敲。在世人眼中,萧十一郎武功高强,恶贯满盈,又何曾可怜?就连沈璧君,在没有与萧十一郎共历生死之前,也认定萧十一郎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盗。而连城璧对萧十一郎,见都不曾见过几面,更是第一次面对面坐在一起,却能一语道破:他只是个可怜人。也许,风光无限的连城璧与特立独行的萧十一郎,内心的孤独是一样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
尤其是在沈璧君临走之前说出“他也许不如你,什么地方都不如你,可是他能为我牺牲一切,甚至不惜为我去死,你……你能么?”这些话后,他只怕更会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家族、责任、使命捆绑的可怜人。
同样的聪敏,同样的心思澄明,同样的果敢决断,一个并不那么坏的“大盗”,一个并不那么好的“君子”,却引生出无限的惺惺相惜之感。续集《火并萧十一郎》中两人的命运不知会走向何方,只望不要打破这种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