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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一年我六岁,妹妹四岁,弟弟据我后来推算,他应该是刚出生两个月左右。
一封来信,打乱了原本就没有多少快乐的日子。奶奶不识字,她拿着贴了好几张邮票却满是污渍的信去找二叔。回来后她像变了人似的慌里慌张。
她一脚踩翻了喂鸡的盆子,鸡食几乎全都倒扣在她的脚面上。然而她竟出奇地没有骂鸡也没有骂我。她甚至连脚都没顾上抖一抖,就一溜烟钻进了屋里。
我和妹妹在狗窝旁边玩过家家,她和泥巴,我则用两个砖头相互摩擦,试图磨出上等的细粉来。
不一会儿奶奶从屋里出来了,她叫我们别玩了快跟她走。我问奶奶去哪里,她说少废话。
奶奶的厉害我领教过,就在前一天我刚吃过她的“棒子炖肉”。因为鸡进了菜园里,把她辛辛苦苦留作种子的西红柿啄得满身是洞。我本以为挨打的应该是鸡,没想到挨打的是我。事后我也打了那个带头的母鸡一棒子,它们啄什么不好,非要啄那个并不是它们爱吃的西红柿?
我不再言语,而是乖乖地跟在这个老太婆身后。
奶奶先把妹妹送到了大姑家,几经辗转,终于带我坐上了大客车。
说奶奶是老太婆,还为时尚早。她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相当麻利。我几乎一路跑着才跟得上她的步伐,我被累得气喘吁吁却不敢哭也不敢抱怨。
秋天的太阳真毒辣,好像要把我全身的水分都榨干。我舔着干干的嘴唇,感觉喉咙在嘶嘶地冒烟。
一个卖冰糕的人推着自行车在广场上婉转地叫卖。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口渴,对着奶奶说,大娘,给孙女买块冰糕吧,看孩子热得小脸通红。奶奶以来不及了要上车了为由拒绝了。
我们上车后不久大客车便轰轰隆隆地发动起来,听着那怪异的声音,我感到害怕,好像内脏瞬间被掏空了。我想哭。我紧紧地抓着奶奶的衣襟,惶恐地环视四周陌生的人与陌生的事物。
紧接着我看到卖冰糕的人和他的自行车都向后离我们远去,电线杆也后退着离我们远去,刚才客车就停在它近前的百货大楼也后退着离我们远去了……我们出发了。
02
这是我第一次从泥墙下的旮旯里来到这偌大的城市——济南。
济南的大街车水马龙,热闹极了。但我没有一点心思看热闹,心中仍然满是惶恐。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次的离开竟然历经了整整六年的时间,我才又回到儿时记忆里的家里。
嗨!我曾一度恨透了所有人!
虽然那时我只有六岁,但已经懵懵懂懂地知道了不少事情。
我一直不受奶奶待见,她总说我是丫头片子,末了还是要伺候人家的,都是白养。爸爸不会这样说,但他脸上总也没有笑模样,我和妹妹都怕他。
只有妈妈,永远那么温和。只要妈妈在家,她在哪里,我和妹妹就在哪里玩。她用缝纫机做衣服,我们就在她身后捡碎布;她去菜园里拔萝卜,我们就拿个棍子敲打萝卜根上的泥土。
奶奶是个能干且强势的女人,骂我和妹妹的时候从不顾及母亲的颜面,当然她也经常指桑骂槐说母亲肚子不争气。
母亲第一胎生下了我,据说爸爸和奶奶勉强能够接受。我是87年生人,属兔。那个时候山东省计划生育有相关规定,农村是可以生二胎的,但母亲要满30周岁才行。
我母亲比父亲大四岁,他们结婚时母亲26岁,父亲22岁,两年后母亲生下了我。奶奶给我起名叫夏莱楠。
两年后妹妹出生了,奶奶给她起名叫夏改楠。
妹妹出生后家里就没断过中药,满屋子都充斥着刺鼻难闻的中药味,害我常常打喷嚏。我经常看到母亲紧紧地闭着眼睛喝下一碗碗黑不出溜的浓汤汁,她的面部之狰狞则无法形容。好像她喝的不是中药,而是毒药。
有时她也会哇的一声吐得满地都是,眼泪也跟着喷出来。然后让我别吵吵去灶台里搓点炉灰盖上,再拿苕帚搓斗扫起倒到屋后的边沟里。我知道母亲的用意,我当然不会告诉奶奶。
几个月后,母亲和父亲一起走了,他们说要去东北,那里可以赚很多钱,回来给我们买好吃的。
我相信了,直到6年后我还清楚地记着这事。我很想问问他们赚了多少钱?给我买回了什么好吃的?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带回来的只有一个让全家人都喜上眉梢的大胖小子。我的弟弟。奶奶给他起名夏多吉。
我是6年后才见过到他的。我用怪异而轻蔑的眼神看他,他则调皮地拿起弹弓对准我辫子上支棱起来的红球球。
爸爸和妈妈为了生弟弟,他们去了东北投奔爷爷的兄弟一家,据说他们在1960年闹饥荒的岁月里就去了那边。
弟弟出生两个月后,母亲再也呆不住了,直嚷着要回家。于是他们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往家里写信。虽然他们往信封上多贴了几张邮票,但奶奶收到信时,距离他们到家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让奶奶带着我躲出去,这应该是他们想出的最好办法。我如果不在这个家,家里仍然是两个孩子,就不算超生。
奶奶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一所学校近前。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鼻梁上架了一副圆形的眼镜,走出校门来见我们。这是奶奶的表侄,据说他当年上大学时奶奶曾资助过他200块钱。
他帮我们租了一间平房,前面就是公共厕所,臭气时刻都不间断,苍蝇哼哼地飞个不停。奶奶感激地说,有个地方就不孬。我们就这样安顿下来。
城里孩子都上幼儿园,在表叔的帮助下我也上了幼儿园。奶奶则在附近做零工。
幼儿园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好玩意,每一样都让我感到惊奇。其他小朋友都是在玩玩具,而我是在记录玩具。我想把每一样东西都好好记在脑子里,回家后把它们画出来给妹妹看。我想象着她看到这些好东西一定是睁大眼睛张开嘴巴哈哈大笑的样子时,我忍不住也咧嘴笑了。
可我总也没有盼到回家的日子,直到我已经厌烦了再记录这些玩具。我们在济南的边缘、一个紧挨厕所的小房子里过了第一个春节。
我后来曾想过这一段时间,奶奶为什么不带我回家过春节?爸爸妈妈为什么一次也没来看过我们?
事实上就是没有。
可能奶奶足够强悍,大家也对她足够放心吧。爷爷死得早,大姑、二姑、爸爸、二叔都是她一个人拉扯大的,想必我这一个孩子她是不会向任何人叫苦的,也没人敢怀疑她的能力。
但我们最终还是离开了济南,那是两年后的一个秋天。
我在济南上了一年幼儿园,按理说第二年该上一年级,表叔费劲巴力地把我送到学校,没成想几天后又被赶回了幼儿园。
表叔对奶奶说,不行再上一年幼儿园吧,今年学位太紧张,看看明年的情况,到时候我再和校长好好说说。于是我又上了一年幼儿园。
第二年,还是同样情况,去学校上了几天,又被赶回幼儿园。
我没有户口,在济南上不了学。这已是铁的事实。
于是奶奶带我又回到农村,但并不是我们家乡的那个农村。
03
那个村叫香留,我们就在那里留下了。
别的孩子上学是不用交学费的,一学期上交一筐粪就够了。我不同,我不用交粪,我要交250块钱当作借读费。
大胡子校长抽着旱烟,对奶奶说:“我是可怜孩子没学上,可不是想收你的钱,你这没户口,属于流亡人员,也叫盲流子,就是我好心,你去别的地方”,他抽了一口旱烟,摆了摆他那粗大的手掌,慢吞吞地说,“给500别人也不收......”
香留村有奶奶的一个远房表妹,我们住在她家年久不用的老屋子里。
在农村没有土地,比在城市里混饭更难。
我每天中午放学,掰上半块馒头,在黄豆酱碗里蘸上一蘸就边吃边跟着奶奶去别人家收割过的麦地里捡麦子去了。别人收割得很仔细,几乎所剩无几,我们捡的就要更仔细。说是土里刨食,一点也不为过。
房前屋后,凡是能种上一棵地瓜,一棵向日葵的地方,奶奶都种上了。即便这样,自己种的加上捡来的粮食,还是供不上我和奶奶吃。她不得不不翻出用一层层褶皱的羊皮纸包住的钱,拿去买面粉。
我们住的那个屋子很潮湿, 紧贴着山根。有一天太阳已经下山了奶奶去县城还没回来,我则从房间里出来收捡晾晒的衣服。刚一跨过门槛,我就看到一条足足有两尺多长的花蛇正向前一点点蠕动。
我吓坏了,一时不知所措,心脏怦怦直跳。盯着它看了两秒钟后,我突然有了力量,回屋拿出斧头对准它的头“啪”地猛砸下去。然后翻过斧头“哐哐哐”又把它剁成了几段。
我再没有半点恐惧,仿佛我不是我自己,而是奶奶的化身。
有了这次经历,对其他的癞蛤蟆、老鼠、蚯蚓,就再也不怕了。
一年后的一天里,奶奶把她所有的钱都带上去了县城,她孤注一掷,带回来一台小磨。从此,她重拾旧业开始了做豆腐的生意。
奶奶的豆腐做得水嫩,而且块大,每一块都有一斤之重。村里人可以用钱买,也可以用豆子换。买就是一元一块,换就是一斤半豆子换一块豆腐。
有了这个营生,我们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一点。但我每天中午放学,仍然去地里捡人家收割过的粮食穗。
邻居大婶有时过来买豆腐,顺便送给奶奶几个茄子,说她家吃不完。有时也给我带来几个西红柿。她常夸我学习好又能干,还开玩笑说将来就得找这样的儿媳妇。
大婶的儿子和我同班,他长得很结实,皮肤黝黑,是我们班上的班长。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让我帮他写作业,找各种机会欺负我,但我也不生气,我知道他都是故意的。
日子平平淡淡,就这样过去了4年。我已经上小学5年级了。学习成绩的优异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成就感,很多的快乐,更强的自信心。
我常常把自己想象成超人,能够呼风唤雨,做事雷厉风行。
随着我的长大,奶奶越来越少训斥我了,有时竟也像我记忆中的妈妈那样温和。
反倒是我,常常对奶奶出言不逊,而她,竟然都能够包容。
那是刚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我们的生活又发生了变化。
04
又是一封来信。是爸爸写来的,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奶奶拿着这样一封信手舞足蹈、高兴得红光满面等着我看。
我别过脸去,平静了一下波涛汹涌的内心,还是伸手接过了信。
还没有打开信封,瞬间已是泪流满面。我小声说了句不想回,在香留挺好的,就回房间了。
奶奶也哭了,她说傻孩子,咱们终于能回家了咋还不回去?家才是家啊。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父亲的来信,我以为他早已把我忘了,有了儿子的人还会想着他乡还有一个流浪的女儿吗?如果他真的把我忘了,我便不恨他,反而会感激他赐予的生命。然而他没有忘记我,却勾起了我满满的仇恨。
我在痛恨父亲的同时,也痛恨着奶奶,看着她那凌乱中飘散出来的白发,我觉得她吃的苦还不够多,她应该为自己的重男轻女搭上所有,甚至包括生命。
渐渐地哭累了,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科比的那张海报。这是班长送给我的,他喜欢篮球,他上高中的表哥放假回来带给他两张,他偏要送我一张。听说这个家伙不但篮球打得好,而且很励志。
我开始悉数在香留呆过的日子:每年考试都是全校第一,我自信、勇敢;97年香港回归,我在学校第一次做国旗下演讲;98年洪水爆发,有一个夜晚我和奶奶整宿没睡,光着脚逃出了进水的院子;我打死过蛇;学校六一运动会女子3000米赛跑我得了第一名,奖品是一个暖壶;今年夏天我开始来月经了;日子很苦,但我一点都不怕。
不像现在,总是哭个不停。我不喜欢这样的我,也不喜欢来打搅我的他们。他们既然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我回去?
我终于憋不住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
05
带着仇恨与不屑,我和奶奶还是回来了。
妹妹的作业本散花了丢得到处都是,母亲穿个围裙依然盖不住水桶般粗壮的腰,弟弟那个调皮的家伙拿着弹弓对着我,真恨不得马上踹他一脚。我和任何人都没打招呼,只是轻蔑地看着一切。父亲似乎感到尴尬便走开了。
我从那个能干、懂事、学习优秀的孩子变成了懒惰、邋遢、冷漠、自私自利的坏蛋。
我什么都不帮母亲做,而且只要母亲看不见,我就揍弟弟,直到把他打哭为止。母亲一如既往地温和,似乎还有些怕我。父亲也不再板着脸,每次都是投来关怀的目光,而我回给他的是两道寒气逼人的冷眼。
渐渐地邻居们都知道我很难相处,不说话,甚至他们以为我是个头脑有毛病的傻瓜。
我像上了发条的时钟,对抗久了也感到很疲惫。我很想找朋友聊聊天,可我已经把自己架到了空中,又怎么能轻易低下高傲的头颅走下来呢?我很苦恼。
我的学习成绩开始下滑,这比任何事情更让我烦躁,我的恨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
我把家里的电视机故意搞坏,把电话线故意剪断,把弟弟的玩具汽车轮子卸下来扔到尿桶里。我等着妈妈大惊小怪,等着爸爸大吼大叫,甚至要拿棍子打我,那样我就与他们对骂、甚至对打,我绝对不会示弱,我连蛇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这一切并没发生。父亲和母亲从不在我面前大吼大叫,甚至不会大声说话。
终于挨到上初中,我离开了家,去镇里读书了。此后,我在家里的时间就很少了。初中的寒暑假还会回来,高中、大学以后就很少回来了,回去也就住几天就又走了。
我大学毕业那年妹妹结婚,参加完妹妹的婚礼,又送弟弟去当兵。家里只剩下父亲和母亲两人,整个院落显得很冷清。
看着他们眼角爬满了皱纹和鬓角的白发,我的石头心似乎没那么硬了,父母已经老了啊。
这就像我看到在风中走路都摇摇曳曳的奶奶,任风吹乱她花白的头发,那一刻,我对她的恨也随风飘散了。我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对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充满怨恨,实在担不起这个羞耻。
即便如此,我与父母也并不亲近。我叹了口气,心想,有时间还是回来看看。
06
半年后,父亲中风,腿脚不灵便了。我省吃俭用把工资攒起来转给妹妹,让他带父亲去看病。妹妹说大小医院都看了,江湖郎中也给开过偏方,但并没有十分好转。县医院大夫说能维持正常走路就很好了。
那段时间我和妹妹经常通电话,关系变得更亲密了些。
几次电话里我听着她的声音不对劲,似乎强忍着不哭。在我的逼问下她终于说出了实情。
原来妹妹遇人不淑。那个在农村来讲家庭还不错、人长得也很白净的小伙子原来竟是个酒徒。他依仗自己长得帅,就对妹妹吆五喝六,似乎妹妹嫁给他是高攀,而他娶妹妹是施舍。
刚结婚的几个月里还好,两个人还能和谐相处,时间一长,他便原形毕露。他常常呼朋唤友喝得酩酊大醉,妹妹只要数落几句他便对她拳脚相加。妹妹也是体面之人,她怎好意思向外人道也?
有一次她壮着胆子向婆婆倾诉以便寻求帮助,结果婆婆却说有了孩子就好了。妹妹不知道婆婆真是这么觉得还是埋怨她这么久肚子都没有动静在敲打她?
她丈夫得知她在自己母亲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听了妹妹的倾诉,我恨得牙根直痒痒,第一个想法就是劝她赶快离婚。可妹妹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怕自己成了二婚头也找不到像样的,怕给娘家丢人,怕自己被人瞧不起.......她怕的事情太多了。
我一时也没了主意,毕竟我不是她,不能帮她过日子。可这能怎么办呢?我决定找个合适的时间提前休年假,回去看看父亲,也看看妹妹。
有些事情似乎是我们自己安排的,然而又不是我们自己安排的,而是上天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的。
我休年假到老家的那天,竟是弟弟去车站接的我。他回家探亲,前一天才到的家。
在部队历练了一年的小伙子看起来很结实,尤其配着他那扎腿迷彩裤和军绿色短袖,真正像一位军人了。
他骑着摩托车不快不慢,我坐在后面明显能感觉到他浑身肌肉的力量,这大概就是安全感吧。我暗自地偷笑,哪个有福气的小女孩要能嫁给我弟,一定会很幸福的。
我们刚到家,妹妹骑着电动车也到了。弟弟一把把她拉到近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弟弟和妹妹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比我亲近得多),问道“眼怎么了,好像被打了一拳似的,谁打你了?”
妹妹停了几秒没说话,然后她就说不出来话了,她抿着嘴唇,双手捂着脸不出声地哭。我知道她是不想让爸妈听见。其实父母早已知道这一切,毕竟只隔了两个村庄,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奈何父亲腿脚不便,不能去为妹妹出气。
我向弟弟讲明了一切,他把手指按得咔咔直响,恨不得马上去揍那个混蛋。
还没等弟弟实施他的计划,对方却找上门来了。
我那个混蛋妹夫带了两个年轻的男子,一边嚷嚷一边朝我家大门走来,“夏改楠,你给我滚出来,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现在还敢动不动往娘家跑,我看你是胆肥了,给我出来,我看谁能护着你......”
大门没关,我们听得清清楚楚。那个话骂得十分刺耳,我忍不住心里骂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都什么货色?妹妹一惊想躲开,弟弟说不用怕,看他敢怎么着。
他们三人一前两后拐进大门,迎面碰上了我们兄妹三人站在院子里,弟弟在前,我搂着妹妹的肩膀在后。我和弟弟在家他们应该是没有想到的,混蛋妹夫两侧的哼哈二将看情况有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挠着头看妹夫的脸。他们都在门口站住了。
妹夫见弟弟身形魁梧,已不是去年那个弱不禁风的中学生了,他的气焰一下灭了不少。
“我说,多吉回来了。那啥,我来接你姐回家。”
说着他左右两侧的青年就往前走想绕过弟弟去拉妹妹的手臂。弟弟对准其中一个照脸上就揍了一拳,顿时那家伙嘴角就流出血来,他疼得呲牙咧嘴,嗷嗷直叫,用手捂着脸,一时直不起腰来。
“哎呀,敢,敢打我兄弟。”
说着另一个朝弟弟扑过来,弟弟一闪身他扑了个空,他噌地转到他身后一晃手臂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拳。
那家伙估计是被打懵了,他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懵懵懂懂地爬起来。哼哈二将两人相互搀扶着咒骂着走回大门口的位置,埋怨混蛋妹夫,“你不说家里只有老头老太吗?这怎么出来个雇佣兵?害我们挨揍,真是的……”
“多吉,你敢打我兄弟,看我不揍你。”说着我那混蛋妹夫急了从大门口向弟弟跑着扑过来。
只见弟弟站着纹丝不动,就在他几乎到了他身边时候,他迅速抬脚,一脚飞出,正踹到了他的左肩榜头上,我那混蛋妹夫被踹了个仰八叉,飞出有两米远,差点就滑出大门外了。
“你小子疯了,敢打我,看我不带人平了你。”混蛋妹夫爬起来气哼哼地走了。
父亲和母亲也出来了,母亲被吓傻了,父亲则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父亲吩咐母亲把最好的酒拿出来,他今晚要喝两盅。
母亲和妹妹去厨房准备晚餐,各式各样的菜整了满满一桌子。就在要开席的时候,有人咣咣咣地敲大门,光听那声音都不是好动静。
母亲说她去看看。弟弟拦住了母亲。随即他一手抓起靠墙根放立的大板斧向门口走去。
“多吉,你别去,我打电话报警。”我叫住弟弟。
“在农村打架不用报警,家里又不是没儿子。来一个我砍死一个。”他声音洪亮不慌不忙。
吱嘎一声,门开了。混蛋妹夫那伙人并没有那么傻,他们早已退到了离门有好几米远的空地上。
弟弟两腿分开,双手握住大板斧,死死地守在门口。
对方虽然来了七八个人,但一看这架势都没有想送死的。有滑头的往这边扔石块,弟弟则从裤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对着他们。顿时,没人再敢做怪了。
这时二叔带着他家的两个儿子,大姑、二姑、村支书等许多村民都来了。
村支书大声吆喝着,你,赶紧去派出所报案,你们几个到村头堵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到咱们村来撒野的肯定要让他们吃上点好果子。
村支书只是吓唬他们一下,七八个年轻人看村民像洪水一样涌来,骑上摩托车撒丫子跑走了。
二叔拍着弟弟的肩头:“多吉,以后咋们老夏家,就看你了。你小子不错,二叔敬你一杯。”
“我敬你二叔,来,一起喝。”
“多吉,你那手枪,是部队发的吗?”
“嗨,想看啊,这可不能让你们看,一看就露馅了。”
“玩具枪?”大家哈哈大笑。
十几天的休假,弟弟陪着妹妹帮她办好了离婚手续。
弟弟对他二姐说,“嫁不出去就在家呆着,老夏家不缺你吃的。再不你就跟我走,我在哪安家你在哪安家,谁要敢欺负你,我砍他的狗头。”
我说多吉你不能火气这么旺,也要学着稳重点。他反驳说,除了打几个畜生你看我打过谁骂过谁?确实也没有。
我取了1000块钱,去我们县城里唯一一家耐克专卖店给弟弟买了一双运动鞋。
他捧着雪白的鞋子,调皮地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说,“真香。”
07
妹妹没有跟着弟弟走,而是跟着我去上海打工了。她再婚找了一个很能干且会体谅人的小伙,两个人在大学食堂租了一间档口卖麻辣烫。每提起往事她都说,幸好我们把她从火坑里救了出来。
我三十岁生的孩子,也算是晚婚晚育了。
临近分娩时,害怕极了。一面是疼痛的厉害,若不是顾及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要在地上打多少个滚;一面是大半夜里进产房,偌大空旷的房间就我一个人,那种阴凉、暗朦朦的灯光,让我觉得恐怖。真是又痛又怕。
我感觉度秒如年,一遍一遍地看着钟表,我以为过去有半个钟头了其实才过去了三分钟。
有时感觉疼得快要晕厥了,叫来医生,结果被医生训斥一顿,“宫口没开全,还早呢,全世界的女人生孩子都会痛,忍着点。”
我暗下决心,再也不生孩子了。我也暗暗祈祷,希望是个男孩,那样他以后就不用再遭受这样的痛苦了。太特么疼了。
结果生下来的是女孩。
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的宝贝,你未来还要受妈妈的这份苦,想想都心疼的想哭。
当医生把用小被子包好的婴儿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都化了,不知怎样心疼她才好。然而她却很有力气,吃奶时几下就把我的乳头吸允地破了皮,都结痂了。
生完女儿后我和老公说,还想要个男孩。老公说你们山东人还真是重男轻女根深蒂固哈,你受重男轻女的苦这么快就忘了?
我说不是这样,我想再生个男孩不是重男轻女,而是为了让他保护姐姐。我开玩笑说:我有弟弟你敢欺负我吗?
老公故作慌张地摇了摇头说,不敢。又说你以前打死过蛇,动不动就拿这个来吓唬我,我敢欺负你吗?我们哈哈大笑。
老公又说,你不要把农村那一套搬到城市了,社会越来越文明,男女越来越平等......我打断他说,在城市也一样,有兄弟姐妹就相互有个照应,什么时候咱们娘家都有人。
老公说行, 你想生几个都行,你是党员,刚好响应国家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