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其实是一个内心有着强烈进取心的人,因为她出生于1958年,因为她有一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居住在农村的尽职尽责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因为她有好几个都需要资源需要爱的兄弟姐妹。
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很少和我聊天,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母亲并不是一个主动善于表达的人,或者说母亲很欠缺语言表达的能力。妈妈很少对我说,她一直到初中毕业,都是班级里的班长。妈妈唯一一直对我强调的是她读高中时,早晨要先去割草完成工分,等急匆匆跑步到学校,汗津津地进入教室,第二节课已经下课了。妈妈在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是很幽默的,其实母亲是有多么地无奈呀。于是在恢复高考的那一年,尽管母亲去参加了,然而还是没有悬念地落榜了。这应该是母亲心中很大的遗憾,因为母亲一直属于优等生的行列,如果能考上大学,母亲的命运真的要改写很大一部分,就不会再在农村中辛苦地操劳家务以致年轻而强壮的身体渐变得不那么健壮,就不会在生二胎时去一个医疗条件相当简陋,医生水平实在有限的乡卫生所,就不会在年纪轻轻的时候自身分泌甲状腺的能力完全消失,也就不会在医生面前总是一个疑难杂症患者的身份。母亲很少和我聊天,但她经常强调的事情,确实是重点,是她生命历程中的重要环节。
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经常去公园玩耍,这是很多小朋友所没有的生活。因为妈妈们通常要在家做好多家务,还要准备好多吃的,日常的琐碎生活让很多母亲没有陪伴孩子的闲散时光。然而妈妈的身体并不好,一做那些复杂的家务,母亲就或许要晕倒了,因此直到现在我也并不挑食,因为母亲经常给我做的简单的汤面条都是那样美味,更何况那些经过一道道工序做出来的饭食呢?有一年,过春节的时候下大雪,地上积满了厚厚的雪,天空中还散落着一些星星点点的小雪,母亲却带着我去游公园,路上碰到惊讶的邻居:“雪这么厚,还出去呀!”至于去公园看了什么,却完全不记得了,然而直到现在我也不会怎么厌烦阴雨连绵的日子,更不会因为“天公不作美”而心情抑郁,再因之现今空气不甚洁净,我更偏爱雨雪霏霏的日子了,甚至欣喜于在雨雪霏霏的日子跑步。
母亲也很热衷于社会团体活动,当然不是指什么党派活动,在九十年代的中国,城市广场的夜晚,是属于普通百姓健身的时候,不像现在的城市广场,起到的是购物吃喝玩的作用,必须要有钞票,才能享受到广场的放松功效,至于健身,只能花钱办卡跑到健身中心,而且再交费才能请到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私教一起玩耍。那个时候的广场,真的只是水泥地板铺成的一块很宽阔的平地,大约相当于两个400米跑道的操场。读小学那会儿,匆匆吃几口饭,妈妈就带我去广场上参与集体锻炼。那个时候流行一种气功叫香功,一个人站在最前面做示范,一个偌大的广场上站满了练功的百姓,练功结束以后,上面的人问大家“香不香”,大家齐声回答“香!”,不知道这个气功到底怎样,但是妈妈很享受这个乐趣,记得妈妈说“香”的时候是很大声的。后来香功不练了,广场上改为跳交谊舞了,妈妈很快学会了跳交谊舞,夏日的傍晚,妈妈很快学会了交谊舞,在那凉风习习的傍晚,我和表弟一起玩,妈妈则和我的四姨一起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我离家读大学以后,母亲开始练太极拳五禽戏八段锦,并且又是很快就学会了,并且在没有背景音乐提示的情况下,可以把全套动作完整做下来。读大学以后,每年回家,妈妈总会带我去她锻炼身体的地方,然而此时的锻炼之地已然没有昔日的壮观,通常只是在一个小公园的一隅,因为那些空旷的广场早已辟成了购物娱乐中心,成为少部分人享乐的地方。
母亲学一样新东西速度很快,并不是源于她的聪明,而是源于勤奋地持之以恒地练习。刚开始学太极拳的时候,母亲会整天在家练习琢磨,做饭的时候也在想动作怎么做,洗衣服的时候想到某个动作,也要再重新比划一遍才好。不仅如此,妈妈在学习的时候,也很尊重带领大家一起学习的老师。研究生暑假放假,妈妈刚刚换了一个地方连拳,妈妈带我去的时候,还郑重地向我介绍她的老师。其实带领大家一起打拳老师,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要练习,慢慢有人跟着一起练,最终大家一起结伴练习,互相督促,因为孤零零的一个人是很难坚持下去的。母亲就是这样尊重教给他新知识新技能的老师。在这个方面,我和母亲差距好远,人生过了几十年,我既不会跳简单的交谊舞,也不会完整地打一套拳法,我与母亲相差地好远好远。
母亲终其一生都在认真地锻炼身体,积极地融入群体,28岁时,母亲的脑垂体彻底坏死,按医生的话说,坏死的细胞不可能再活过来了,一直靠吃激素药代替人体甲状腺分泌。母亲在经历一段时间的内心煎熬之后又再次积极地拥抱了生活,不管风吹雨打,都要去锻炼身体。可是52岁以后,母亲的免疫力就越来越差了,住了几次医院,都以医生发放病危通知单匆匆出院了事。而我在外求学工作结婚生子,根本无暇去关心免疫力越来越差的母亲,母亲更是不提自己的身体状态。曾经一位同事很想出国,可是她的父母坚决不同意,明确告知:“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出去了,我们怎么办?”在这个集体拥向更大的城市,更发达的国家的时代洪流中,也许父母“自私”一点点,孩子日后将来的愧疚会少一点点,可以享受到的人间欢乐会多一点点。
不知为什么,母亲的情感很少外露,生活中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的记忆中很少听到母亲对我的抱怨。高中起,我便开始了住校的生活,那个时候周六中午才放假,我要先回宿舍收拾好东西才回家。记得有一次回到家,大概又已经很晚了,母亲疑惑地问了一句:“你都不想家吗?”现在想来母亲显然已经盼望了好久,在家里等了很长时间了。可是母亲却总没有责怪我,现在觉得还是责怪比较好,因为孩子是不懂事的,责怪可以让孩子少错过一些美好的事情。
无论是求学,还是工作和结婚,我都是自己决定,母亲都是完全支持,可是少不更事,会有很多考虑都不全面。大概也是源于母亲内心的愿意,母亲希望我的人生可以走得远一些可能也是母亲的积极进取心使然。如果下辈子母亲又做了母亲,希望母亲对孩子的要求多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