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段一】
千对百,两对三,地北对天南。佛堂对仙洞,道院对禅庵。山泼黛,水挼蓝,雪岭对云潭。凤飞方翙翙,虎视已眈眈。窗下书生时讽咏,筵前酒客日耽酣。白草满郊,秋日牧征人之马;绿桑盈亩,春时供农妇之蚕。
【典故简释】
山泼黛,水挼蓝:黄庭坚《诉衷情・小桃灼灼柳鬖鬖》:“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泼黛”“挼(ruó)蓝”以动态笔触描绘江南山水的青翠与湛蓝,成为宋代山水词的经典名句。黛是古代女子画眉的青黑色颜料,泼字将山峦的青翠比作墨汁泼洒而成,极写山色的浓郁;挼指揉搓,蓝是蓝草,可制蓝色染料,此处形容江水如揉碎的蓝草般湛蓝通透。
凤飞方翙翙:《诗经・大雅・卷阿》:“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周人歌颂周王贤明、贤臣云集,以凤凰展翅高飞、羽翼振动有声的景象,比喻贤臣追随君主、朝野和乐的盛世之景。“翙翙(huì)”是拟声词,用以描绘凤凰飞翔时羽翼扇动的声响,营造出灵动而庄严的氛围。郭沫若《总路线万岁》:“啀啀狂犬吠红日,翙翙鸾凤颂碧天”,以“翙翙鸾凤”象征新时代的光明与希望,赋予古典意象现代内涵。
虎视已眈眈:《周易・颐卦》:“虎视眈眈,其欲逐逐。”“颐卦”主论养生之道,此句以猛虎注视猎物的神态,比喻人应时刻保持警惕、节制欲望,方能守身养性。后用“虎视眈眈”形容像老虎一样凶狠而贪婪地注视着,伺机攫取,常用来刻画人物或势力的觊觎之心,含贬义。
白草满郊,秋日牧征人之马: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白草是西北边塞的特有植物,秋冬枯萎后呈白色,常用来烘托边塞的苍凉氛围;“征人”指出征的将士,“牧征人之马”勾勒出秋日边塞“战马待战、征人未归”的场景。此句以边塞的苍凉与肃杀,象征军旅生活的艰辛与家国责任,与下句的田园景象形成“刚—柔”对照,是古典文学中“边塞与田园”二元对立的经典写法。
绿桑盈亩,春时供农妇之蚕:《诗经・豳风・七月》:“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这是描写西周农夫劳作的诗篇,“蚕月条桑”即指三月修剪桑树,为养蚕做准备,是中国农耕文明中桑蚕文化的最早记载。“绿桑盈亩”“农妇供蚕”是传统田园生活的核心场景,象征着农耕文明的繁荣与百姓的安居乐业,与“白草牧马”的边塞景象形成鲜明对比,体现了《声律启蒙》对仗中“虚实相映、刚柔相济”的美学追求。
【原文·段二】
将对欲,可对堪,德被对恩覃。权衡对尺度,雪寺对云庵。安邑枣,洞庭柑,不愧对无惭。魏征能直谏,王衍善清谈。紫梨摘去从山北,丹荔传来自海南。攘鸡非君子所为,但当月一;养狙是山公之智,止用朝三。
【典故简释】
德被对恩覃:“德被”见《史记・孝文本纪》:“德被四海,泽及鸟兽”,是对君主仁德的赞美;“被”为“覆盖”之意。“恩覃”见白居易《策林》:“恩覃于四海,威加于八荒”,形容恩泽广施;“覃”为“延伸、遍及”之意。二者对仗,体现了儒家“仁政”思想的核心追求,是古代对统治者“德治天下”的理想描绘,为后世颂圣诗文常用意象。范仲淹《上执政书》:“恩覃百姓,德被群生”。
权衡对尺度:“权衡”本指秤锤(权)与秤杆(衡),《庄子・胠箧》:“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圣人制定“权衡”来规范事物的轻重标准,结果连这套标准本身也会被强权一并窃取,成为其掠夺天下的工具。“尺度”本指计量长度的工具,《六韬・龙韬・农器》:“善为国者,取于人事,故必使遂其六畜,辟其田野,安其处所。丈夫治田有亩数,妇人织紝有尺度。”。二者从度量工具引申为行为准则、处事标准,是古典文学中以物喻理的典型手法。司马光《资治通鉴・唐纪》:“故圣人之设教,不以穷变节,不以贱易志,惟仁之为守,惟义之为行,斯其权衡尺度也”,将“权衡尺度”作为道德准则的代称。
安邑枣,洞庭柑:“安邑枣”见《史记・货殖列传》:“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安邑(今山西夏县)为战国魏国早期都城,其产枣以个大味甜著称,是北方名产的代表。“洞庭柑”见《姑苏志》:“(洞庭山)所产柑橘特佳,所谓洞庭柑也”。洞庭山的柑橘为江南名产。以南北名产对仗,既体现古代地域物产的差异,也暗含“物华天宝”的家国情怀,为后世田园诗、物产赋常用意象。
魏征能直谏:《旧唐书・魏征传》载,魏征敢于犯言直谏,前后向唐太宗进谏二百余次,曾直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魏征死后,唐太宗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魏征没,朕亡一镜矣!”司马光《资治通鉴》多次引用魏征谏言,强调“君明臣直”的治国之道。
王衍善清谈:《晋书・王衍传》载,王衍为西晋玄学代表人物,身居高位却专谈老庄玄理、不务实际,“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更改,世号口中雌黄”。成语“口中雌黄”或“信口雌黄”原指王衍随口更正言论不当处,后成为不顾事实、胡言乱语的代名词。“清谈误国”指空谈玄理而不切实际,导致国家衰败。清代顾炎武《日知录》:“清谈之风,始于郭象,成于王衍,而祸及天下”,直接抨击王衍清谈之害。
紫梨摘去从山北,丹荔传来自海南:“紫梨”见《洞冥记》:“涂山之北有梨,大如斗,色紫,千年一花,冬月乃实,煎之有膏,食者身轻,亦曰紫轻梨”,是古代传说中的珍奇果品;“丹荔”即荔枝,因成熟后表皮鲜红得名,海南为古代荔枝重要产地,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记载了荔枝从岭南(含海南)运往长安的史实。以“紫梨”(北方奇果)对“丹荔”(南方珍果),既展现古代南北物产的多样性,也影射“千里贡珍”的宫廷文化,为后世咏物诗常用意象。
攘鸡非君子所为,但当月一:《孟子・滕文公下》:“今有人日攘其邻之鸡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请损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孟子以“偷鸡者逐月减偷”的寓言,批评“明知故犯却姑息迁就”的错误态度,强调“知错即改”的修身准则。朱熹《四书章句集注》:“此章言改过贵速,不可因循”。
养狙是山公之智,止用朝三:《庄子・齐物论》:“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芧(xù)”,橡实(俗称“橡栗”);“狙(jū)”,古书中指猕猴。“朝三暮四”原指狙公(养猴人)以诈术安抚猕猴,后比喻反复无常、出尔反尔。黄庭坚《再次韵兼简履中南玉》:“朝三暮四狙公赋,春梦婆时已三生”,化用此典故讽刺世人被表象迷惑。
【原文·段三】
中对外,北对南,贝母对宜男。移山对浚井,谏苦对言甘。千取百,二为三,魏尚对周堪。海门翻夕浪,山市拥晴岚。新缔直投公子纻,旧交犹脱馆人骖。文在淹通,已咏冰兮寒过水;永和博雅,可知青者胜于蓝。
【典故简释】
贝母对宜男:“贝母”,南朝陶弘景《本草经集注》:“形似聚贝子,故名贝母。”百合科草本植物,鳞茎入药,有止咳化痰之效。因“贝”通“辈”,暗含“多子”的民俗寓意。“宜男”,晋周处《风土记》:“宜男,草也,高六尺,花如莲。怀妊人带佩,必生男。”即萱草,古称“忘忧草”,古人认为孕妇佩戴其花可生男孩,是传统婚育民俗的经典意象。这是典型的本草谐音民俗对。再如:连翘对合欢、续断对当归、红娘子对白头翁等。
移山对浚井:“移山”出自《列子・汤问》:“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愚公率子孙挖山不止,终感动天帝移走太行、王屋二山。愚公移山现多用于赞颂坚韧不拔的精神,毛泽东《愚公移山》一文将其引申为革命奋斗的象征。“浚井”出自《孟子・万章上》:“父母使舜完廪,捐阶,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揜之。”舜的父亲瞽瞍与弟弟象欲害舜,在其淘井时填土掩埋,舜挖暗道逃生,既体现舜的智慧,也暗含“孝悌隐忍”的儒家伦理。
谏苦对言甘:“谏苦”指劝谏之语逆耳难听,《孔子家语・六本》:“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汤武以谔谔而昌,桀纣以唯唯而亡。”“言甘”指甜言蜜语悦耳却暗藏祸心,《国语・晋语》中申生的感叹:“言之大甘,其中必苦。谮在中矣,君故生心。”春秋时期,晋献公对太子申生假意说甜言,申生识破其背后的猜忌与谗言,道出“甜言背后必有苦楚”的道理,成为“言甘”藏祸的经典典故。二者对仗,将先秦典籍中“重苦谏、戒甘言”的处世智慧凝练为意象对比,传递“识人观言,重实轻虚”的准则,即对待言语应分辨其本质,而不要被表面的顺耳或逆耳所迷惑。
千取百:《孟子・梁惠王上》:“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厌。”孟子批判诸侯重利轻义,即便从百姓处搜刮“千取百”的财富,仍贪得无厌,后用以讽刺贪得无厌的行为。
二为三:《庄子・齐物论》:“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庄子认为事物的认知会随言语不断衍生,从“一”到“二”再到“三”,无穷无尽,体现相对主义的哲学思想。晋郭象《庄子注》:“夫以言言一,而一非言也,则一与言为二矣”,进一步阐释其思辨内涵。
魏尚对周堪:《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汉文帝时云中太守魏尚,因上报杀敌数差六级获罪,后经冯唐劝谏复职,是忠臣蒙冤而终得昭雪的典型。《汉书・儒林传》:“周堪字少卿,齐人也。与孔霸俱事大夏侯胜……论于石渠,经为最高。”周堪是西汉经学家,参与石渠阁议经,官至光禄大夫,以精通《尚书》、直言敢谏著称,是汉代儒林的代表人物。魏尚、周堪都是汉代名臣,分别代表“戍边良将”与“儒林贤臣”。
新缔直投公子纻:《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吴公子季札聘于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纻衣焉。”吴国公子季札出使郑国,与子产一见如故,互赠缟带与纻衣,后以“缟纻之交”喻指莫逆之交。北周宇文卣《答梁处士书》:“情均缟纻,契比金兰”。
旧交犹脱馆人骖:《礼记・檀弓上》:“孔子之卫,遇旧馆人之丧,使子贡脱骖而赙之。”孔子路遇旧馆舍主人的丧事,令子贡解下马车旁的骖马助葬,体现重情重义、急人之难的处世之道。后“脱骖之赠”指以财物接济友人的义举,如黄庭坚《挽李方叔》:“挂剑自知吾已许,脱骖不为涕无从”。
文在淹通,已咏冰兮寒过水:《荀子・劝学》:“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旧唐书・儒学传》:“刺史窦抗尝广集儒生,令相问难,其大儒刘焯、刘轨思、孔颖达咸在座,文达亦参焉。既论难,皆出诸儒意表,抗大奇之……抗曰:‘可谓冰生于水而寒于水也。’”“文”指唐初大儒盖文达,“淹通”意为渊博通达、精通古今经义。盖文达师从刘焯,学识却远超其师,窦抗以“冰寒于水”称赞他,喻指后学超越前人。
永和博雅,可知青者胜于蓝:《荀子・劝学》:“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北史・李谧传》:“(李谧)初师事孔璠,数年后璠还就谧请业,同门生语曰:‘青成蓝,蓝谢青;师何常,在明经。’”李谧是北魏著名儒学家、藏书家,字永和,“博雅”指学识渊博、品行雅正。李谧起初拜师孔璠,后学识反超老师,孔璠转而向他请教,同门以“青出于蓝”赞之。现多用“青胜于蓝”称赞弟子超越老师、后人超越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