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起,一面用心的过着重大的传统节日,一面把节日变成了回忆,变成了思念呢?
发觉日子过的越来越浓厚,各种滋味相互纠缠渗透,自己却已经能够应付种种不同的时候,年岁已过四十了。这之后的年年岁岁里,再面对每个传统节日的到来,情绪中已是植入了想扒拉也扒拉不开的回忆,想擦去痕迹而痕迹却更深的思念。就如丝丝缕缕的蜘蛛网,黏住了你,又如浓稠的笔墨滴满了心房。
回忆是温暖的,是幸福的,同时也是忧伤的。就拿这又在眼前的中秋来说吧,这十多年真是忆难禁,思念更难禁啊。
喜中秋,不亚于喜春节。因为所有的传统节日,唯有中秋节处于四季中色彩凋稠浓烈的稀释不开的季节,也是秋天正半时。小时候打有了记忆起,我就知道抬头看天天有景色,眼望大地,大地曲曲弯弯,起起伏伏,四季流满了色彩。慢慢长大后,又发现秋天的色彩最纷杂,浓的揉不匀化不开。而此时的中秋节就像一面旗子,插在大地上,让我明显的区别了它与其它节日的与众不同。
每路过一个秋天,必经过一个中秋节。这十多年,每经过一个中秋节,也必是回忆与思念一齐扑杀着我。
回忆是一幅画啊。打开中秋节的画轴,展开长长的画卷,眼前呈现的有蓝天白云,有大雁成行。村居的晨昏,炊烟的升腾。你来我往的节日热闹,杀猪宰羊的喜庆弥漫在画卷中。乡间小路上,动物漫步。村前的湿地如黄绿红褐相间的柔软又挺括的毡毯,有曲曲弯弯的小河穿过。河水清澈冷冽,冲刷着村妇夏日洗衣服的石板石座。河水在这一处处的石板周围回旋出一圈圈的波纹,波纹裹挟着蓝天白云及秋日的艳阳。成熟的大地五彩缤纷,流金泄翡,点翠描红。继续铺展这画面,就是月照松林间,山野晕雾,叠影重重,乡村寂静。墨蓝的天空,月光掩了星辰。农家院落中,一张长沁的木桌子,摆着一碟沙果,一碟月饼,一盏香炉,大人孩子虔诚叩拜,行焚香祭月之礼俗。狗子也跟着主人转来转去。一轮圆月正当中,清辉洒下,被彩云追赶。一个小女孩着花衣,篱笆墙边仰头望月,旁边妈妈对月指点。嫦娥,玉兔,吴刚,桂树,广寒宫,小女孩仰望辨认,月的神话千古不止。画卷近尾端,小女孩独行在月下的乡间小路,她披着月光,嗅吸着月下大地的芳香。她走了一年又一年的中秋,身影渐渐长大,月下村庄依旧童话。小女孩就是我。
而思念就是写在画卷里的一首长诗,每读一次,都是神伤。
记否当年中秋
人间烟火的滋味
孩童嬉嬉闹闹
动物跟着欢叫
圆月洒清辉
拉秧瓜架香
夜露闪银光
倚墙讲故事的父母
信以为真的娃
俸月为神灵。
光阴就是不死树
只用年轮计岁
中秋月几轮
人增几岁寿
中秋又中秋
月圆又月圆
父母渐渐老
孩童长大了
亘古月不变。
容颜笑红尘依旧
红尘笑容颜见老
几轮中秋月又过
父母已岁末
辞了人间事
天堂赏月去
独留思念老
从此中秋味愈重
………………
诗很长很长,我念了十多年也没念完。我想,我能念到岁终时。懂得的都懂,是谁用回忆为中秋作画,是谁留下思念的笔墨。
想起这个暑假出发回到庄河的当天,二哥带我和牛二去了室外桃源酒店吃晚饭。进来酒店我就记起2009年的中秋节恰逢在十一长假中,这是我婚后第一次在娘家与爸妈过的中秋节,觉得难得,于是就请一家人在这个酒店围桌团圆,那晚月朗无云。也正是爸胃癌切除术后一年不到两月的时间。没料到,那竟然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个中秋节。那个餐厅包房是黄昏兰的色调。清晰的记得他进食很少,饭后坐在低矮的窗台上沉思着,人无比消瘦。老周用摄像机拍摄了当天晚宴。回家后,却发现镜头里没有拍摄下所有,以为摄像头有问题了。但回到北京再查看,所有拍摄的画面又恢复了。很奇怪!但爸坐在窗台上的这个场景在老周的摄像机镜头里,呈现的是他面色死沉。热闹的房间里,却一片荒芜感,仿佛是将要离开的预告。之后不到四个月时间,与人间作别。2015年妈也过完了人生的最后一个中秋节,没有我陪伴。之后不到两周,作别尘世。从此与月事,再无瓜葛。而讲给我听的故事和每岁操持的节日,却装满了我的中秋。
而今我已55岁,路过了55个中秋节。还强撑着做年轻人呢。想来作别中秋,光阴还需画上多少圈年轮?当然,我并不急着告别。
多喜中秋月啊。你看它当中明郎郎,直下净离离。地只余风露,天何有斗箕。虚灵昭彻性,开眼几人知。可惜,城市的中秋月体会不到这样情境。于是便总会想起,那山那水那村庄,那屋那院那人家。唉,有多少的中秋事,我无力化它为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