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小说《花凋》讲的是一个如林黛玉般美丽的少女,生了病家人却不愿给她医治,而香消玉殒的悲剧故事。
“靠老大、疼老三、最不待见是老二”, 川嫦就像是一座没点灯的灯塔
少女川嫦的家庭环境是这样的:
父亲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封建遗少,只知道喝酒、鸦片、找女人。
母亲是个不善持家、生了一堆孩子的妇女。
“孩子蛀了牙齿没钱补,在学校里买不起钢笔头,但家里的留声机抽屉里却有最新的流行唱片,”
“佣人们因灰积欠工资过多,不得不做下去。”
而更加可怜的是,她在家里的孩子中间,是最无足轻重的,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并不聪明,毫无出众之点”。
她的家庭就像是一部动物世界,弱肉强食、明争暗斗,姐妹们都是那么泼辣有为,她总是受尽委屈被人欺负的那一个。
女孩爱美的天性被压制,衣服全是穿别人剩下的,在靓丽光鲜的姐姐们之中,她是最为黯淡无光的那一个。
好不容易盼到姐姐们都出嫁了,川嫦才有机会也漂亮了起来。少女的她也有着自己的梦想与期待:
想着等爹爹有了钱,送她上大学,好好地玩两年,再从容地找个合适的人……
然而,父亲却认为“女儿的大学文凭是最狂妄的奢侈品”,她的这个梦想自然是不会实现的。
稍纵即逝的短暂爱情,是她此生中仅有的一次温暖
川嫦起初是并不满意章云藩的,她喜欢那种“体育化的身量”,也就是阳光的,爽快的男人。
然而因为他是她眼前的第一个有可能性的男人,再加上他整齐干净,与她家里的人是大不相同的(父亲不讲卫生,吐痰吐到拖鞋里;虾仁里会吃出钉子来)所以渐渐地,她喜欢上了他。
就像每个陷入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因为章云藩曾经说过喜欢女人穿长长的旗袍,川嫦就做了件长旗袍。
长长的旗袍角蹭到章云藩的腰背上,章云藩心里也说不出来什么感想,两人之间有种微妙的感情渐渐蔓延。
两人并排走着的时候,章云藩的胳膊恰巧抵在川嫦的胸脯上,川嫦脸红心跳了起来,心里也开始浮想联翩……
可以说,这个阶段的川嫦是最幸福的,因为她有了章云藩,有了摆脱这个无聊家庭的动力和希望,这个少女的灿烂的花季也即将绽放。
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
然而,造化弄人,幸福总是如昙花一现,两人约会之后,川嫦就病了,这一病,便再也没好起来。
章云藩是医生,天天来为她看病,而令川嫦难过的是,以前一次次地憧憬着两人总有一天……会有身体上的接触,一想到这里,她就免不了脸红心跳。
谁知道,两人的第一次身体接触,却是他为她看病听诊——微凉的科学的手指。
命运对川嫦的确太残酷,少女的情窦初开、怀春之情就这样被这“微凉的手指”所破坏。
然而,更为残酷的是,她的病日日不见好,她昔日美好而洁白的肉体也一寸寸在云藩面前消失。
虽然曾经他也给过她承诺:“我总是等着你的。”
两年的时光漫长而无望,云藩终究是等不起的——这样的一个干瘦枯萎的花,等来又有何意义。
云藩另有他人,名叫余美增,相貌平平但是却健康丰盈。
“穿得那么单薄,余美增没有一点寒缩的福气,她很胖,可是胖得曲折紧张。”
见过余美增,川嫦虽不服她的长相,但终究她是健康的、有活力的,只此一点,川嫦便自惭形秽。
想要结局这灰暗窒息的生命,却因无钱买药而无奈苟活
父亲明知道她生的是肺病,却吸着雪茄烟来楼上看她,只是为了怕被传染,而制造的一层防身的烟幕。
父亲不舍得出钱再给她买药,就连她一天吃两个苹果都觉得过分,因为他连养一个姨太太的钱都没有了。
母亲本来有自己的私房钱,思来想去,却没有拿出来,想要让云藩想办法。
而云藩的新女朋友,却好似存心监督她似的,日日要来看望她,让她不能张口求助。
“总之,她是个拖累,对于整个的世界,她是个拖累。”
川嫦拿着50元钱,想去买安眠药自杀,无奈这些年物价上涨,连安眠药都买不到。
她只好又苟延残喘地度过了一段日子。
然后,她死了。
最为讽刺的是,她的父母却在她死后,将她的坟修葺成芳草斜阳里完美的坟墓,墓碑上写着:
川嫦是一个稀有的美丽的女孩子……爱音乐、爱静、爱父母……无限的爱,无限的依依,无限的惋惜……回忆上的一朵花,永生的玫瑰……知道你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你……”
这个不幸的早夭的女子,在死后终于成为了父母手心里的最爱,对于川嫦悲哀的短暂一生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
生在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川嫦这样的女子的命运好似已经被注定,她看似无力反抗、改变,任由别人来决定自己的生与死,悲与乐。
然而,她又是懦弱的、充满依赖性的,在姐妹之间,她隐忍顺从,不敢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谁都可以欺负她、嘲弄她。
在爱情上,她把章云藩当作自己的救命稻草,自己唯一的希望,一旦这个希望破灭,她也将走向灭亡。
或许她应该早些明白:人生本来困苦,需要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