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他们是门卫和小贩,是修伞的和补锅的,是快递员和清洁工,是房产经纪和销售代表……我曾经以为我不是他们,但实际上,我从来就是他们。
这是李修文在《山河袈裟》自序中的一段话。李修文的文字,最多的是对普通劳动人民生活场景的描述和再现。这些东西,总能轻易抵达人心。而,真善美,总和人民群众紧密相连。
《山河袈裟》,去年同一时期我曾读过,今日当是重读。不曾想先前觉得读不下去的部分,而今看来却是十分得有价值,有嚼劲;而曾经感动过我的,也没做丝毫的改变,今天仍然感动着。
1、 一本写了十年的书,有关“人民与美”
《山河袈裟》是一本散文集,是李修文前后用了十年的时间累积而成的记忆和文字。
李修文除了作家这一身份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那便是影视剧编剧、监制。从书中的文字当中,我们得以知晓他有很大一部分时间用来写剧本,而他的写并非只在书房里,而多在行走中。
于是,在他的笔下才有那么多小人物的故事及命运一一展现。
穷街陋巷,长街短巷,那些清洁工、发廊女、装卸工、泥瓦匠、小裁缝、厨师、快递员等等,那些生存在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无论他们的生活多么不堪、多么贫贱,他们无不在反抗着命运,以自己的方式在世上过活,发挥着有限的光和热。
李修文通过文字,将这些人,以及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故事告诉我们,使我们与他们无形中靠近,从而发现,他们的彷徨、寂寞,我们也曾有过;他们的失败、困顿,我们也有经历;他们的穷愁病苦,于我们并不陌生。
这本书李修文写了十年,十年的时间、十年的遇见。这些人物和故事早已嵌入身心与灵魂。他不断地行走,不断地看见,不断地思考,从他人到自身,这些随笔,展现的不仅仅是一个个在艰难与困顿当中挣扎的人事,还有对人生、对宿命的全新认知,以及哲理思索,更有对自身的反观与剖析。
十年,放在人生旅途中,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放在一本书的创作上,足以见证坚持与选择的魅力。一个人在十年的时间里,得遇到多少人,遭逢多少事?如此,书中见诸于文字的故事便是作者十年人生路途中偶遇的精华所在。
人民与美。生活在愈来愈热闹繁华而浮躁的现世里,太多新生的、位于时尚前沿的东西吸引着我们,使我们很难静下心来留意于朴实无华。然而,朴实无华往往与美最为接近。
在书中《怀故人》这篇文章里,有这样一段话——
小动物是美的,美就美在它们的柔弱,因为是柔弱的,也就不给世界添乱,甚至,不让更多的词句来形容它们,一个人,一件物事,只要不被形容,就是美的。
人人都想要去追求美好,人人都在追求美好的路上,但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美好的东西,着实值得人们思考。
李修文觉得这些普普通通的人民最为美好。不光因为他们的柔弱,更因为他们如野草般坚韧的品性。他从他们的经历和遭逢中,从他们的言行与反抗中,幡然醒悟,看到自己,获得坚持下去的信念与力量。
2、感激写作,感激写作必将贯穿我的一生
想必每一个如我这般热爱文字、热爱写作的人,都能从李修文的书中特别注意到他有关写作的部分内容。
虽然我们正在李修文的文字中恣意徜徉,醉心其中,但他还是时不时地向我们表露他写作时的彷徨与挣扎。
他经常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也曾说,或许他再也写不出一个像样的故事。然而,由我们看来,书中的每一个故事都是那样得精彩。他在迷惘和困顿中挣扎,放大了自己的无力感、挫败感。由此可见,写作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但,他毕竟一直都在坚持。于是,便有了我们眼下这本书,以及书中一个个有血有肉、真真切切的人物和故事。
当写作中面临语言的匮乏、思想的枯竭,李修文说:没有别的法子,认输吧。唯有先认输,再继续写,继续挺住。就像威廉·斯塔夫,旁人问他:“你为什么还在写?”他问旁人:“你为什么不写了?”
我一直以为,坚持的人是最有魅力和气魄的人,他们的灵魂与众不同。
喜欢写作的人,总能结识到许多志同道合者。但这些人中也有区别。有人为写作而写作,不在乎写的东西有没有读者,是谓单纯热爱文字的人。而有人为读者而写作,如果自己的文字没有观众,那写作的兴致也必将大打折扣。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究竟是该为写作而写作,还是为读者而写作呢?其实这很难给出明确回答。
我觉得,每一个写作的人都首先是为写作而写作。在这个基础之上,写作的价值和意义才能得以扩大和延伸,从而再为读者而写作。为读者而写,又不迷失自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写作。
李修文说,唯有写作,既是困顿里的正信,也是游方时的袈裟。
在这里,他强调的是,写作之于自己的作用和意义。而当他在困顿里坚持,继而在游方时顿悟觉醒之际,写作的结果也恰巧给予阅读他文字的人太多信心、力量和情感支撑。于是,当此之时,写作的意义得以公众化、扩大化。
李修文还说,感激写作必将贯穿我的一生。
其实,每一个如李修文这般热爱写作的人,都应该感激写作。感激写作带来的心之安宁,以及必将伴随一生的精神慰藉。
3、从书中故事,探世间遭逢
我们读《山河袈裟》,更多的是为书中故事和人物而感慨万千。人活一生,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独特的境遇和遭逢。就如李修文,他的文字所记录的都是他所经历的。经历过后,再把它们见诸于笔端,于是,有些人和事在这里便成了正信和传奇。
《山河袈裟》共有33个故事。我大致将它们分为三类。
一类是有关小人物、苦难者、为生产所累者的故事,这在第一部分我已经特地拿出来详尽一二,在此就不再赘述。
另一类则是和作者本人有关的故事。这一部分当中,作者展现更多的同样也是生活中的劳苦和不尽人意。这其中,有作者本人在写作方面遭遇的迟疑和停滞,更有他的亲人、故人、乡人,乃至在人生境遇里偶然相识的朋友、弟兄们,他们的一生坎坷,或半路翻船。
无论是谁,作者眼睛所到之处,他最关心、最关注的仍离不开这尘世里注定摆脱不掉的穷困与哀痛。包括物质上的,精神上的。
正如罗伯特·勃莱的诗——
我对自己说:我愿意最终获得悲痛吗?进行吧,秋天时你要高高兴兴,要修苦行,对,要肃穆,宁静,或者在悲痛的深谷里展开你的双翼。
当然,任谁都不想与悲痛为友,作者之所以把这些记录下来,除了表达对他们的赞美和哀怜,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让更多的愁苦之人不兀自在悲哀里挣扎而不得解脱,他希望这些能作为迷惘者的指路明灯,或精神力量。
最后一类也是最深入人心的,是对自然风物、美景、生死、宿命,乃至神灵的欣赏和参悟。
那河西的戈壁、西域的天空、阿克塞的蓝与白、都兰县的闪电、安西县的暴风、青海的夜幕、冻雨、暴雪、泥石流,所有的一切,无不彰显着大自然的神奇魅力,它的丰功伟绩和无所不能。
我特别喜欢阅读这描写世间自然风物的文字,它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瞬间把你代入,与其融为一体,飘飘然而欲仙。当然,我也以同样的兴趣来接纳有关宿命和神灵的独到见地——
李修文说,所谓宿命,并非只是躲闪和顺受,它也可能是抵抗和奔涌,唯有荒棘与繁花同生,方能算作是有血有肉的宿命,若不如此,便不值一顾。
李修文说,神灵不在天庭里,不在供桌上,它们从来没有打我们的三尺之内离开。和我们一样,神灵也会沦于困顿,需要搭救,你一伸手,它就完成。就在这伸手之际,神变做了人,人也变做了神,欲人欲神,殊难再分;果然如此,偿报的时刻到了,应验的时刻也到了,神迹便要和人心一起显现。
总之,33篇故事,值得一读再读,希望你能和我一样喜欢,并从中有所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