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辍学成为农民劳力时,我的班里也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先是课堂上见不到鲁小娴的瘦弱身影,几乎同时,岳飞村来的女生刘秋艳也不见了音容。
我们不忍分离,不忍崩散。极大的忧伤与失落感,莫名地袭来,令我与同学们不知如何办才好。
我们没有老师组织管束着,但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小三年级在我们面前不明不白地解体吧!于是,我们趁上学前放学后,三五成群自发结伴儿组织了,去劝说动员她们来复学。
鲁小娴住鲁班桥村,离灰龙湾小学近些,有二里远,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叫她来。先是让女生去约她出来,她忧伤苦寂着小白脸,红红着眼圈,就是不说话。
我们劝,小娴同学,和我们一块上学去吧!
鲁小娴扎的小羊角辫不知何时变成了齐耳的剪发头,她低眉摇头时,露出一截儿白藕似的细嫩脖儿,短发下一闪一闪的很好看,给人一种拔苗助长的错觉。
鲁小娴一摇头,我们就知她上学的机率不多了。
当我们接二连三再去时,连派去先进她家屋门的女生走出来时脸上也没了喜色。我们男生们追问女生,鲁小娴怎么啦?到底还上成上不成啊?
去访的女生嘟迟着说,难啊!她上不成了。估计她这一辈子也上不成了!
到底怎么了?我们去的男生急问。
女生说,她…她的哥嫂央媒婆给她说了婆家了…。
我听了,字字扎心,头有点懵!
她才多大点儿呀?就涉身到谈婚论嫁的年龄?这课题有点太大了,太严肃了,我真的招架不住了!连一点儿心理防备也没有。尽多还是一个毛孩儿细r头呀!…我脑子分叉,泪眼望长天,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耳畔女生窃窃私语,说鲁小娴的哥嫂真不是个东西,一天也不想带着小娴受连累了。掇使小娴快嫁人,对方是城南三里湾的,个头儿说是长成了,也孤苦伶丁着,好在随一个姑过活儿,他姑还热心周到,愿替他们张罗婚事…。
我急问,小娴不是早有意向要随班里的邱安才的么?
女生摇头顿脚,说她哥嫂不是东西,死活不让嫌安才家穷得要死也拿不出一分一耗的彩礼呗!…那小娴就为这哭成了泪人,几乎乎晕过去了三四回…!
我捶胸发空慨,天哪!才多大儿一个人儿啊!
女生们说,按七岁上学,才沾小三年级半期不完,顶多虚岁加上也不过十呀!
啧啧!我的天哪!陋习!封建余毒。害死人呀!
我们空发议论,爱莫能助,只好洒泪无语而返。
去劝说刘秋艳时,就没那么顺当了,抬脚去迈步回已不可能了。
刘秋艳住岳飞村,一去三四里,在灰龙湾小说西北方向,她村那边就是水产部了。
我们要去劝说刘秋艳同学返校复课,抄近路也得走过一片乱坟岗,一个废弃的破砖窑,一个荒凉的几乎干涸的大沟,一片枯草野水鸟乱长乱飞的渔菱坑,这坑四周经学校师生多年勤工俭学改造己被初步转成良田。过渔菱坑后,还要穿一片芦苇荡和一处杂木园,才能跑到刘秋艳家。
我们几个班中热心同学抱团跑到刘秋艳家门口时,己气喘吁吁了。
刘秋艳同学住在小村边,草房无院落,连个篱笆柵栏门也没设,很寮梢儿的感觉。
我们走近她家门口时,刘秋艳素颜待立,似曾哭过。同去的女声拉着她的手说还去上学去吧时,刘秋艳无哭无悲地说,我真的上不成了!这是咱大伙儿的缘吧!该分手了!没办法。
我说,妳家里怎么了?
刘秋艳平静地说,我妈上周过世了,草草地葬了,我爹不吃不喝好多天了,昨个儿到城里二门诊一查己噎食病晚期了,大夫说快回去备后事吧!我出嫁的大姐二姐都来过无数次了,也背了许多债为我爹妈…我没法上下去了,还有我的小妹也上不成的…!
同去的女生怜悯心顿生,忙问那以后怎过活呀?
刘秋艳揉揉眼,说鲁班村有马小成一家,五匹儿劳力,都光成汉着,人挺实在热心的,资助我们家最多…经村邻搓合,我是必嫁过去不可的…。秋艳平心静气说到这,就无语了。
…没多久,就听到村人同学传言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让猪拱啃了的惋惜声。据说刘秋艳出嫁时,还带着她正上小二的妹妹…再后来,离奇的事儿又出现人间,秋艳的妹妹初长成后,就近嫁给了秋艳男人的二哥为媳,惊动乡里。那是后话。
小娴,秋艳们早早地嫁人了,而我与在校的班中同学,仍仅仅在小三年级教室里呆坐着,多半都十岁年纪。而她们她们的出嫁是我印象中最早最早成为他人妇的人儿了罢!而我这等蠢笨的男生还在人生意念中全无一点儿长进,整个混沌无知。仿若她们的出嫁只是一件天边儿发生的,极其遥远的事,似与自已无关的!
<待续>
+月13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