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等我走出去时,林王子已经拦了taxi,跟我挥挥手当作离别招呼。
那晚我坐在画室看着墙上的那副画,它叫《幻影》,名字却不是我取的。
这幅画关于那个久远的美好的遗憾,画的名字是那个遗憾的女主角取下的。
那个时候我才大二,性格有些内向所以没什么朋友。
校园里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画室,若是无事我可以戴着耳机在那里从早上待到晚上。
记得在一个普通而又特别的下午,那天的前一晚我做了个梦,童年与现实错位,梦中充满了迷幻,茫然,孤独与沉默。
从早晨醒来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十分不现实,似乎还活在梦里。
那天我在画室戴着耳机画了一整天,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
当我摘下耳机时听到她说:
“真实又模糊,完整而又破碎,就像幻影一样,你很厉害呢。”
时间静止在那一刻,阳光照进画室,折射满整个空间,明晃晃的刺眼。
多年后的今天我回想起那个下午,记忆之中那时候的画室依然是明亮的不像话,与其说是阳光照进画室,不如说是阳光照进了我阴暗的心房。
但是,我的阳光还来不及多停留就离开了。那天是她转学的前两天,她来画室取走她的工具。
我从那天开始旁敲测听地了解这个人,为此我终于和周围的几个人说了第一句话,然后就有了第二句,第三句。
而我也终于了解到她的优秀,得知她去北京读书我没敢联系她,一面之缘也许她已经忘了我吧。
如果知道那天的事会让我记住这样久的日子,我一定会留下她哪怕只是交流几句,但我终究没有,到现在也依然没有。
有时候面对太过美好的感情人们就会选择逃避,
不愿去思考那是友情还是爱慕,
不愿去追问那是真实还是泡影,
不敢出声打破那份宁静,
含着捧着藏着护着,
任时光荏苒不愿意放下一点一滴,
假装她还没有走远,
假装自己痴情依旧。
只是我现在也是那个有些内向的我,有许多人对我说过我的画很好,说如果我愿意加入工作室的话一定会赚很多。
但是我加入工作室做什么呢,我只想画像《幻影》那样的作品啊。
无疑我是有天赋的,同时我是固执的,我甚至固执地认为就这样画下去就好了,就这样画到饿死就好了。
那天在林萧的车里看见窗外的行人匆匆,他们匆匆地,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生命是无限的,人们就不会珍惜时间。
但是因为生命有限而珍惜时间的人们却责怪着生命的有限。
我是责怪的。
若生命是无限的,我就会从这里,从我脚底踏着的这两个脚印出发,
背着画板去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将这里的瀑布画给那边的草原,
将那里的森林画给那边的山区,
将北极的熊画给南极的企鹅。
但是生命是有限的,所以当林萧问我希望接下来去哪里旅游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有那样多的地方可以去,我要去哪里呢?
“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你总有一个想去的地方吧。”
林萧是这样对我说的。
于是我说出了几年来日思夜想而又不敢想,千念万念而又不敢念的地方:
“北京。”
直到我到了高铁站才知道原来同行的不只有我和林萧,还有林王子和林墨然。
他们一个是无业游民,一个是有双长假的大学生,的确是闲的很。
我也懒得问林萧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一声,他这样做有他的道理,而且我对他说过:
“全部都由你安排,什么行程通知我就是了,除了走路其他都能奉陪,不用跟我讨论的。”
叫上林王子和林墨然,又或者林王子和林墨然找上他,或者别的,这都不属于是走路旅行,他的确是不用与我讨论。
虽然不用讨论不意味着不用告知。但是谁知道在林萧眼里是不是划等号的呢?
广州到北京的高铁有十一个多小时,我们四个人正好一间卧铺,林萧说我们是晚上的车,这样就可以在车上充足地休息,而且明天早晨还可以起来看日出。
我听着这话不住地摸摸画板。
的确南方的日出是比较难见得到的,
成片的丘陵,
高高低低挡住东边的地平线,
而北方却是平原,不会像南方一样隔三五个纬度就有高山或矮山。在那里成片的小山丘是不存在的,有的是草原,有的是森林。
高铁出发是晚上21点。
我们四个人在小房间里打扑克牌,林墨然一人和我们三个男人共处一室也不觉得尴尬,
也许是因为有一个人是她的哥哥,
也许是因为有一个人是他哥哥从小的玩伴,
也许是因为这是长途旅游,
也许是因为要去的地方是中国的首都,
也许都有或者是因为别的,
她看起来很开心。
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猜到真正最令她开心的是什么。
我们四人玩扑克玩到晚上二十二点十分,最终决定早点睡觉,准备第二天早起看日出。
我躺在上铺,看着列车天花板轻轻的晃动,听着高铁划过轨道的声音,本来很是催眠的情境我却睡不着,也许是很久很久都未曾这样早睡了吧。
听见林萧在对面下铺翻来覆去,他也还没睡着吗。
忽然手机亮了:一条新信息。是林萧,他问我睡了吗。
我觉得他很矫情,明明距离很近却要发信息,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他可能怕吵醒另外两个人吧。
我回他信息:还没,有事?
我信息发过去了很久,林萧那边都没有回信,从我这里只能看到他侧身睡在床上的背影。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来看见我在看他就愣住了,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也愣住了。
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林萧才起身示意我到房间外去。
林萧沉默地抽着烟,神情复杂。我不知道他叫我出来做什么,看他的样子似乎是遇上了烦心事,所以才来旅游吗?
“你失恋了?”
“我没谈恋爱。”
“那你这是干嘛呢?”
“我怎么了?”
“你,也没怎么,就是好像有点事情发生了,你却无法发泄,甚至不能跟别人说。”
“呵,你怎么跟我妹似的。是有点事,的确是不能说。”
林萧说完这句话孟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团团的白烟,弥漫在我和他之间,这时候我一点也不能看清楚他。
我们靠着列车,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看了很久。
林萧的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抽了四五支才停下,他还是用那种我从未见过的迷茫眼神望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
“回去吗?”我问他。
“嗯走吧,也许睡觉是逃避的最佳选择。”
那个晚上躺回到床铺以后,我以为我会失眠很久,但事实并不是那样,我很快就睡着了。
也许林萧说得对,睡觉是逃避的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