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说余生很长,世界很冷,要和懂自己、暖自己、合适自己的人在一起,幸福走完这一生,但事实却是这世上从来没有两个天生就合适的人,所谓长久的爱情,不过都是两个人彼此谦让,并都有一颗想要在一起的决心,才能磕磕绊绊走过漫长余生。
今天想要分享的这本书是杨本芬老人在讲述完《秋园》和《浮木》的故事后,将目光转向婚姻,坦诚地展现女性在亲密关系当中的疼痛与挣扎,不甘与重生的一本书,未来的人生是委屈求全还是勇敢前行?是忍辱负重还是活出自我?你以为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抉择,殊不知未来却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杨本芬是位颇具神奇色彩的老人,本应安享天年的耄耋老人,她却不甘只是含饴弄孙,如果不写下点什么,还有谁记得那段峥嵘岁月,老人开始在泛黄的稿纸上淡淡倾述那段过往岁月,凭着这股热情,从未接受过任何写作训练的她却写出了豆瓣评分8.9的作品。
《我本芬芳》这本书记录的是陈惠才的故事。
芳华正貌的陈惠才在江西求学时,遇到了家乡的好友刘文枝,文枝已在县城安家,丈夫在木器厂上班,文枝在县医院食堂负责烧饭,他乡孤寂,闲暇时惠才总喜欢找文枝聊聊天,一来二去就这样认识了吕,吕医师是县医院的医生,条件不错,唯一的遗憾是出身不好,这让同样出身不好的惠才顿时觉得吕医师亲近了不少,来的次数多了,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吕医师开始试着邀请惠才出去走一走,他明确表示自己对惠才的喜欢,一五一十告诉惠才他的家庭成分是地主,解放后养父母经不起斗争,双双跳塘自杀,一夜之间他变成了孤儿。一番恳谈让惠才对吕的信赖又多添了几分,因着这份喜欢,惠才觉得她在异乡再也不是一片浮萍,而是一个有依有靠的人了。
可天不遂人愿,万万没想到还有三个月就要毕业的惠才竟被学校下放了,无依无靠的惠才向好友文枝诉苦,文枝建议惠才告诉吕医师,听听他的想法。
文枝说:“要是他愿意管你,证明他是真心的。要是他不管你,我们再想办法,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来。”
无路可走的惠才只得向吕和盘拖出目前的窘境,岂料吕并没有因此看不起她,反而直言可以帮助她,但前提是惠才得和他结婚。
吕告诉文枝,他可以送惠才读书或者帮忙找工作,但是惠才必须先同他结婚,因身边人提醒他要提防上当受骗,说湖南人里骗子多,况且惠才年纪小,人又好看。
彼时惠才的爸爸饿死,妈妈带着弟弟逃跑了,哥哥被打成了黑帮分子,家里的房子连好一点的门板都被撬走了,已无家可回的惠才只得同意和吕结婚。
心高气傲的惠才不愿当吕身边的一个寄生虫,大婚后的第二天她就留下书信,独自来到乡下做苦力,队长同意让惠才暂住在乡下的一处空房子里,老屋破旧,每当黑暗悄悄的爬满房间的角落,惠才总害怕的不得入睡,可是吕不愿意留下来,他贪恋单身的生活,只在每周日匆匆到来再匆匆离去。惠才无法在吕那里获得温暖,便越发想要有门事做,她希望能独立生活,不再依靠他人,得知二中队需要一个会计,她立马决定搬过去上班,上班不久,惠才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惠才觉得怀孕是件再丢人不过的事情,她不好意思跟任何人讲,连吕都没告诉。
书中这样写道:
一天傍晚,惠才去邻居家串门,他们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饭桌上有一大钵豆腐汤,汤上撒了些葱花,还有一碗辣椒炒小虾。小虾是自己在田里捞的,绿绿的青椒和红红的小虾配起来很是好看。惠才对那钵豆腐情有独钟,双眼直勾勾看着,暗暗的咽着口水。她逃也似的回了家,到了晚上,惠才辗转难眠,肚里好似长了馋虫,特别想吃豆腐,她盼啊,等啊,吕终于回来了,惠才迫不及待地对他说:“我想吃豆腐,下次请你帮我买四块豆腐回来,不要拖得太久,我实在太想吃了。”她特意讲四块,是怕他只买两块或三块,她真想一次吃个够。她突然变得这么馋,还以为吕会问一句“是不是怀孕了”之类的,但他没问,她也没讲。
过了一个星期,吕提着四块豆腐回来了。惠才欣喜地接过豆腐,一边表示感谢。这是结婚以后吕特意为她做的第一件事,她有种发自内心的感激。
孩子出生那日,吕总算在家待了一天,替惠才和他自己煮了面。
晚上临睡前,惠才对吕说:“你睡在我脚头好吗?我下身好痛,起来一次很困难。要是孩子哭,你起来帮帮我。”“我怕血腥味,不睡床上。再说也不能搞得你娇生惯养。”说着吕搬了床被子,睡在床边的躺椅上。
夜里不知道孩子哪里不舒服,一个晚上哭了好几次,那哭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格外撕心裂肺,弄得惠才惊慌失措。面对啼哭的婴儿,母亲的本能使她觉得拥抱是唯一的安抚。因伤口疼痛,她没法用坐姿,只能跪在床上抱起孩子,不停地呢喃着、抚慰着。一晚上下来,整个人累得支离破碎。
吕在躺椅上呼呼大睡,没朝床上望一眼。
一日外出,火炉底下的余火点燃了蚊帐,接着点燃了被褥,惠才伤心欲绝,可吕却看也没看惠才一眼,带着从医院带回来的被褥、床单、枕头怒气冲冲的跟惠才说:“这是医院帮我们买的,这下好了,我们吃救济了。”
惠才看着面无表情的吕,看不出他是什么态度,她一向心思敏感,顿时觉得自己对不起吕,着火是由她一人造成,是她害她做不起人,他曾是个有钱的单身汗又是这么要面子的人,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惠才想到自己的命是如此不好,学没上成,也没找到正经工作,若有个温馨的家,倒是个莫大的安慰,却不曾想吕如此冷漠。
她真的绝望了,再也受不了了,一个念头浮上心间,她想解脱,不想活了,懒得活了。
她拿过绳子,爬上窗边的书桌,然后把绳子系成一个圈,挂在窗框上,可当她把头套进这个圈里的时候,忍不住望了一眼床上的女儿,女儿红扑扑的圆脸带着微笑,睡得正香。惠才心底的母爱瞬间清醒了,她知道她不能死,她还有女儿需要照顾,她怎么能如此自私,只想着自己解脱,如果女儿明天起来找不到妈妈,这幼小的心灵怎能承受的起。
吕在单位分得了两间平房,两人终于结束了长年来的两地分居,开始了正常的夫妻生活,几年间,惠才生了二女儿和小儿子,吕还是一直未变,除了劈柴和种菜,再不愿多做一点家务,每当惠才向吕报怨不够体贴,不愿意帮忙做一点事情的时候,这个男人总是沉默不语转身离去,可每当惠才觉得这段婚姻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吕又总会做出一些让她觉得温暖的事情,让她觉得这个家似乎还有希望。
一日突降暴雨,大水一点点的漫过门槛,惠才站在家门口心急如焚又一筹莫展,她正想冒险去学校把孩子们接回来,忽然眼前一亮,是吕牵着孩子们回来了。
原来吕看见雨势越来越猛,便从单位径直去了学校,把姐弟几个接了回来,惠才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进肚里,今天没有他,真不知如何是好,惠才飞快的瞥了吕一眼,心中升起一阵温暖。
年岁渐长,八十八岁的吕变得越来越温顺,曾经的坏脾气似乎也荡然无存,一日,惠才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她走过去笑嘻嘻地问:“再过几个月,你八十八了,我八十一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再不相聚,假如真的有下辈子,我是说假如,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吕摇了摇头。
“不愿意?你再想想,我一辈子对你那么好,怎么会不愿意呢?”惠才颇不甘心地说,“我等会儿再问,让你想想清楚。”
过了一阵儿,她又去问:“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吕依旧摇头。
“摇头不算,你亲口告诉我。”
“不愿意。”三个字说得极其清楚。
惠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内心五味杂陈。她终于知道,这六十年的婚姻——大家眼中的钻石婚——的确也是固若金汤的婚姻,只是她和他都没能获得幸福。
她有她的伤痛,他有他的伤痛。
故事至此落下帷幕。
全书看完才理解为什么书名是“我本芬芳”,花季的少女,本有着光明的未来,一次下放,完全逆转了她的人生轨迹,此后风风雨雨几十年,她的人生,再无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