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

(有不通之处没有修改,写的不好,也只能算写了一个开始)

【一,开门见山】

————有客,有客(周颂)

是对山川说的一,口

借它,我们好像获得众人之言

不用再继续或拘谨或垂守的

等那僧敲月下门

终可把一串红线挂在枝头

“因为已言及到了重物与实

言及到出来与进去

白衣的光景便渐长

你看送别已远,就且归来

清水打井壁

月影洒银白

小路正当好

伴我入梦乡”

这是,轻盈或羸弱

我只知小路还没有纵横交错

土地之上总可见的

是那些蜻蜓和小虫在飞舞

田野满是它们。肉体小小

但心地单纯,目光清澈

关于季节就不用去管

因为四季都属于身体的下沉

那时还没有农夫成为石匠

还没有石匠因受伤而采集草药

有的只是些碎碎的劳苦

如花瓣细碾

洒落成那匆匆回眸一笑的模样

于是那必要之事

只是这二者:远雷和肉体的托举

一样

之轻盈和之于羸弱在居住时

一样

:

在此之前有言在先

水流的汇聚

在了一段鱼上的木头

灯盏从夜空脱落

院落是晚月只露出一角

土地像肉体一样变得多欲

而你是人,被含在一条鱼的口中

说出

枯枝断裂

赶在河流到来之前

当去轻轻敲击门扉发出了声响时

它就再也无法继续承受大地的重量

掉落在一片土黄色的火焰之中

老妪月下开门

她怀抱着刚生下不久的五月之婴

襁褓中恬静安睡,四周高墙围拢

暗淡光景中

他们第一次见你或者是早已遗忘了在此之前

林木为了寻找暗河而向大地生长的日子

那时一只小鹿曾从眼前一闪而过

只在脸上留下了沾着泥土的脚印

让面容破碎,无法再凝聚,别无其他

所以他们望向你的目光里

不能想起什么

但问询的眉目中却是山峦的颜色

你也是第一次见他们

即使托举诸般不同

彼此又陌不相干

敲击却在木门上生出了花朵

看那,你,河流

隐约之物正从俯卧中重新站起身来

你白色的衣袖也飒飒而动

被刮破的鲜红也更加美丽

正合身的是土地自己

正恰如其分的是季节自己

自己归于自己,自己源于自己

————自己是风起

院中无人迹,野草埋小径

风起时推开了半掩的门扇

声音在寂静中分外不同

莫不只是你,河流

转了一个弯?绕过了沉重的石块和土堆

这些围墙高耸而又无门可入的蜷曲之物

又或者是于“吱呀”的木门生花中

念及了“风起”

并于土地的粗糙中取出并点亮了灯盏

万物便皆流

可谁又知道你来自于石头

偏又生的如此柔软和多情

睹物,睹物

生为了河流,生为了言说

就脚步轻盈的沿着唯一的小路走来

农夫正在树下短暂的休息

他的妻子老迈,正在家中照顾刚生下不久的五月之婴

远远看见衣着破旧的你

正五指抚慰土地,林木 起身成舟

饷午的日头高高

他冲你招了招手

那时腹中饥饿,正欲返家

不同于她的母亲

五月的婴儿

不再只是低头望着土地

不再屈身于每一段枯萎的木头

她见了那月下远人绕树

门扉被波浪轻轻推启

见了伴着呼唤从山脚石堆下生出的河流

目光清澈啊,她喜欢望那湛蓝色的天空

或者说天空本就是双眼

是眼底最深处的安宁和怜悯

你看那四方无主的双手不再揉搓起

让它避无可避的火焰

这些过去毫无预兆

而又彼此突然龟裂的缝隙与深渊

这些土地多次的压抑与向自身坠落的引力

倍感疲惫又痛苦的记忆

这土地的僵硬与顽固

曾让它长久的屈服

它不得不把自己压弯成了也去追溯向原始或分离的模样

掩去柔软与希望

只让头颅燃烧

便成了天空一轮灼热的太阳

那时烈日下的农夫正在耕作

然则,太阳是等待

是一道当你靠近,他便开启的门

而你是河流

走来于深夜

开门的却是一个双眼盲目的老妪

;"死于太阳

并进入太阳“

在此而言,是解救

令人心疼的年轻诗人曾行那神圣之事

想抚慰那疲惫之远的宿命及万物原始的迫近

;"若双手还能举起

那尚在呼唤的血肉之躯

我便要让诸般

在我的死亡中

获得原谅“

而众目睽睽却仅仅是为了那唯一可食的一只惊慌小鹿

多欲的血盆大口在不断的咀嚼着自己的舌头

在这沉重,压抑却又急速中

是选择倒退还是向前

不,不是的

是奔雷在天空炸裂

有瓢泼大雨在太阳之中倾泻而下

这门开了

在哀伤于这倔强而善良的年轻人

但他早已杳无音讯

生于今天

却死于昨天

仅仅是一步就回到了借自己肉身

让万物被清洗的那一刻

永恒之时刻

;"五月之舟倾覆

村庄幸福的国王尸骨无存

我的妹妹叫芦花

我的妹妹很美

目光清澈

像那条故乡的河流“



这个季节的火焰开在了树上

绿树,红树或低矮的野草上

花朵美丽,散发芬芳

待人高举,待人采摘

待那五月里陶罐少女的渐渐长大




房舍高低不平

散落于山坡每一个平整的地方

木头和泥土制成的 墙壁和窗户上

蜘蛛正忙着结网

它们心灵手巧,勤劳又妙不可言

麻雀们也叽叽喳喳

小小的眼睛一会看向屋檐的这边,一会又看向那边

思讨着去那筑巢才更合适

山坡下有条河

波浪层层起伏

把映照出的天空和白云, 一次次推向岸边

岸上一群牛羊正在吃着青草

它们身子洁白,缓慢咀嚼

吃饱了就嬉戏

或安静的趴在地上休息

温暖的水波

扑打着肉身

它的起源是天空与大地的和解

流淌又带来了五谷

而在这些向着四方延展的大地上

古老的传统第一次出现

制陶的传统

高举火把的传统

种植的传统

五谷之上

村庄形成

少女正在浣洗和汲水

季节美丽

乡亲们亲切的把这于一片林木与五谷收获时的劳作

称作了”居住“

使长眠者安然,使寂静

月下轻走而不打扰

使保留,便可盛水

碗中光明摇晃

陶罐总易破碎

但粗糙的手却能将它一次次修补

在此地的居住变得越来越开阔和细微

父亲淳朴

女儿善良

村庄被乡亲们踩出的小路也变得纵横交错

而那愤怒额火早已熄灭成良久的记忆

但在这撕裂大地所分出的界限中

火种却存留于了鲜活的躯体

是红色的血液

这以流水的的形质试图避让重物的粘稠

血液

他被一切所召唤

又召唤着一切

那长眠的诗人以河流的呢喃曾留有诗言

:

"肉体是界限

是土地的升起与天空的下沉

居住或行

从火焰中走出或进入

一次次死亡或再生

都是这肉体的不幸或轻盈

肉体之花美丽

开满故乡的山坡“

最先盛放的是五谷

黑或白色的鱼

秋收的幸福正充盈于心间

一年辛勤的劳作总算有些许果实

最易满足和富足的是农民

他们感谢土地和苍天

并默默祈祷来年还能风调雨顺

少旱涝和灾殃




傍晚时分

静默 于这谷仓

望一望田野,望一望天空

这诚实应答下的粮食

正平复着大地时时浮起的褶皱

夕阳下金色的河水

在把天空叹息的云缓缓流淌

返归的羊群像一只想要扯动这景色的手

却不曾想这慵懒移动正是画卷上最动人的一笔

远处有不知名字的鸟儿在发出声响

婉转清脆如偷偷藏起了一片嫩绿色的叶子

在那掩映的树丛间

瞧吧,一支歌曲正在被酝酿

这景色美好让人流连

灯火却在不知不觉的点亮

村庄在蜷曲,成婴儿的模样

而山峦的缺口已完全合上

太阳的余晖已逝

悄悄变成的是星星在顽皮的眨眼

它们是一群好奇的孩子

一个个歪着小脑袋靠近这淡黄色的窗户

认真的看着,却怎么也弄不明白

它为什么也能发出光亮

细微的房间里乡亲们困了

渐渐呼吸如新的水源在夜里不断涌出

借它,一只大眼睛的鱼儿便趁着四下无人

招呼着同伴上了岸



水上浮木翻滚

木头上刻下的文字也显露了出来

"鱼需要水

它居住在了

离湖最近的岸上“

————这箴言曾被长久的浸泡

于夜

是那唯一的一段忧伤



忧伤里

是一百个诗人自困于顽石之上

他的头颅低垂,双手摩挲着粗糙的地面

全身的骨肉早已腐烂

其间夹杂着草茎和枯黄的树叶

胸前一个贯穿而过的窟窿分外狰狞

“在这幸福的时刻我忽然醒来

也不知自己的长眠已有多久

感觉并不口渴,也不饥饿

只是这起身像古老的记忆一时不适应

莫不是因有人在呼唤我

驱赶了鱼群,黑或白色的

并捞起浮木,在火堆旁烘烤和敲击

莫不是要让我亲自去看看这居住的景象

那人是否看到我写下的诗言

那火中取栗的痛苦与对生命的热烈

看那

是山坡上的五谷和村庄

这醇美的味道在逐渐酿造成美酒,香气飘荡

我熟知它们

因它们曾是我最心爱的双眼

白色与单纯寻找光明的黑色

这我最为神采奕奕的标志

紧紧贴近吾身

用它我曾且歌且行

并赞美那火焰变成野花的过程

虽说后来的盲目已久远

在这时还能再次相逢已是姻缘

令我这盲诗人感到欣慰

令我这青春的鼓手感到喜悦

就让我独自捧起一把脚下的泥土,兀自轻嗅

而亲人们,祖先们

就请继续安静的休息

睡吧,睡吧

请做一个香甜的梦

梦里河水流在了野花上

你是一只洁白的小鹿

不再惊慌失措

只是把它们轻轻摇晃

而关于今夜你我重逢

即使不用知晓也令我没有了遗憾

因这定是新的气象

即使群山深处有野兽在狰狞的嘶吼

并带着畏惧和矛盾一次次试图靠近村庄

贪婪的硕鼠也成群结队

想要用坚硬的牙齿啃食木梁和谷仓

但那最为如铅质密的诸般之坠落已被阻止

或是在说天空与大地

虽偶有冲突,但却分离成了上升与下降

或是在说父亲与母亲,

虽偶有争吵,但却以粗糙和柔软的四只手支撑起了一片麦谷的生长

它们是河流

是河流的起源与缓缓流淌

而水波长长泛着金光

我深知它们属于我要颂歌并铭刻的晶莹

源因于何

是我还是勤劳的先祖

便已明了

那握住木犁的手同时也握住了我

跨过河流我一步回到了这里

背囊里只有诗经和一部山海

腹中空空,在老子之前,两瓣别人施舍的橘子已是罪恶

但如此辛苦并不是为了回答和问询

我扶旧井壁

背倚老木槐

摘下槐花我曾经将它赠予五月的少女

而摘下灾变中的双眼让自己瞎掉

却是为了让清澈的河流能睹我这物

来到了此地



未来的一次次庞大灵智令我深感不安

人们的聪慧与技巧超过了山川

少了种谷,多索取

所以头颅要猛烈撞击

火焰要去焚烧一切骑着马匹的文字与诗章

:“我”

古老的传统

朴素的肉身

即使盲目双眼也能行走田野,摸到木门的我

是那原始在迫近万物之中

最为不易察觉的忧伤

它呼唤我回来

无有形质,不可言语

它让我心甘情愿的自困于无门的石头

顽固,坚硬却又渐渐腐烂

在林木与野草变成灵柩之前

在祖先与祖先于此夜的安静恬睡之前

是我

明明倍感幸福

缘何还有忧伤

要说忧伤即使幸福

要说我还记得少时常常哼起的一只谣曲

在这最后一次醒来中



让居住,宁静的

让水流,清澈的

森林如瀑,让带来

野花的种子便播下

来年花和野草就会围绕着木房子

而你呀,月亮,因何忧伤

:他们从何而来?

迷雾遮我双眼

只见了流浪的一双儿女

踉跄的冲了出来

野花的波纹便起了

又复归平静



于此,如钟

大山无言的

夜里哭泣的

而土地粗糙,不让避开所有不幸和嘲弄

就放下肉体,让敞开

进了灯火,灯外之灯:所有摈弃的不及野草

一夜就这样长大了



来日推窗

一个太阳“



清晨

乡亲们醒来于一场槐花的洒落

陶罐昨夜空了,需要汲水

五月的少女推开了木门

看到那远处群山正于雾霭朦胧的退却中渐渐清晰

开门见山

开始忙碌的父亲在制作一件叫做”斧子“的新工具

木头的柄,铁制而一端锋利的刃

吃过了饭

一群人,男人或父亲

一群人或父亲

走向了群山深处

而关于昨夜远客的悄然醒来毫无察觉

已是永久散去

只是在五月的窗台上

多了一束槐枝做的花环

【二,打春歌】

邻居甲:

收获的喜悦依然还在持续

即使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我见了乡亲们的脸上还满是笑容

人们还能彼此说起那上一次种植时

一下下用木犁翻动泥土的辛苦

那不听话的老牛,黏人的羊群

任你怎么驱赶,它们都慢慢悠悠

种子播在湿润的土地上是多么幸运

那时我们期盼它能埋在泥土里快快成长

而每次劳作后见到这条河,或只是在它身边坐坐

都令我倍感放松

那河岸上有一块巨石

像是内有洞天的可容身之所

但这只是我的大胆猜测

它毕竟无门

坚硬而且无法靠几人去挪动

我常思量要不要花些大气力

叫上大伙一起去把它敲碎成小块的模样

并搬走

因那个位置用来种植麦谷实在是好

每次走到那个地方

这打算便萦绕在我心头

但它实在是有些大重量

一时半会我也没辙

要说感到有重量

你且抓起一把这饱满的谷粒

在手中掂量掂量

它们虽小,但多了以后便跟其他

有质的事物一样

倒是可以说,重量是源因于

我们自身的满足

比如我见妻子在认真的淘米,一遍又一遍清洗

然后点燃木柴很讲究的掌握着火候温煮

当香喷喷的光泽端在碗中时

她走向我的眼角笑意迷人

也是那些令我感到惊奇的

木头或者断枝在水面上的漂浮

与缓缓流淌

人即使不能像它们那样

也行走于水波的五光十色

但在那半睡半醒的朦胧中

我似乎见到了有白衣飒飒立于浪花之尖

正当我伸出手来想要跟他打招呼时

他的身影却消失在了河流对大地的俯卧之中

这俯卧也是一棵大树朝着远处

群山的方向倾倒

是树的影,我的孩子们总会把"树为什么有影"这个稀松平常

却又回想起时令人费解的问题抛给我

真是如迷一样

幼苗年年长大

老树却层层结茧

我估计它们都早早地

把这深奥的答案与原因隐藏了

我的邻居住着一个老父亲和她还年纪轻轻的女儿

他们家门前的槐花银白一片

绿色的垂柳也抚摸着地面

靠近着的是一口老井

我在少时它便存在了

那时我曾小心翼翼的趴在井口向下面望

除了黝黑的一片仿佛要将我吞噬

其他什么也难觉察

而大声的喊出一声时

却如木锤击打在了鼓面

或是正饮着新酒时天空突然惊现的奔雷

那自己的回声从幽暗深处回来震颤了我心

这段小事的记忆以及其他类似经历

让我,让我的邻居们都相信了

有伟力之物的存在

虽不可言喻

却需点香火

不信你就瞧那水井

其难道不也正是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那里的人们定是时时挂念着这边

才不断的把甘甜的井水送来

孩童甲:

说起这份好奇

我想我更有发言权

你可别看我年纪不大

但行的路程可是不少

这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我都熟悉

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

摸到回家的那条小路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随便说出一个角落

纷纷站立的谷仓,低低矮矮的土房,或是那些弄得人身体发痒的柳絮

这些我全牢记于心

比起大人们要劳作

和训斥时的表情严肃

我们可是自然的多

这条河流我也常去

每次去都啜饮

学着那牛羊低头的模样

跟在它们中

走吧,去把那美景欣赏

羊群吃草时

我便自个儿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要说这石头可真是好

躺来令身体感到温暖

它不断散发着适宜的温度

让我的脊背暖烘烘

我猜是太阳把大部分的光和热量

都悄悄寄放在了这上面

却不曾想还是被耳聪目明的我给发现了

如若你去观察

这些青草中缓缓移动的白色小点

这些像云朵般不知几时

就会趁你不注意而漂浮起来的羊群

它们像一道让人迷醉却又倍感放松的门

好像在它们无意的啃食和移动中

变幻成了一支忽远忽近的呼唤:

"青草叶上有洞天

快快过来细细看

它们脉络聚又散

多像小路那蜿蜒

弯弯曲曲似笑脸

让你倍感心亲切

你曾跟随那少女

手提箩筐把谷捡

那个时候分外好

而这体验今又现

目光转向另一边

小虫正在把路赶

它的身子缩又躬

一次一次急向前

已是嗅到花果香

它要赶在别人前

到达那里快快乐

牙齿咀嚼香甜甜

本觉自己已够快

在你看来却缓慢

引你开怀哈哈笑

刚刚睡去便醒来

"



少女:

刚刚醒来就闻到

槐花清香在飘荡

真是一个好时节

谷物纷纷归粮仓

起身汲水有精神

陶罐破旧在手旁

院子该打扫

石桌要擦拭

勤劳是责任和担当

属于每一天

这开始早早就听到有邻人脚步声

水桶的吱吖在奏响清晨的欢乐乐章

木头被折断的整齐摆放在一角

院墙湿润也刚醒来

帽沿一般的瓦片下

野花正低头

在用两只小手擦揉眼睛

不时传来的是一声清脆鸟鸣应和着另一声

它的歌曲定是已写好,并在今早被纷纷传唱

已缝补完好的衣服

清洗后跟新的一样

补丁并不让人羞愧

反而令我感到骄傲

它多像是一块栽种了麦子的良田

正在太阳下发出金色的闪光

在我的行走中补丁随风飘荡

是对丰收最好的纪念

是对种植最真的虔诚

我向这院落中的每一物走近

它们便也向我走近

每个方向,每片土壤

在悬挂干鱼的木梁

在蜘蛛结网的窗台下

却看见了一个不知是谁放在那里

编织精巧的花环

美丽的花朵手牵手,围成一个圆

枝条又柔软的相互缠绕不致使分散

真是用心和手巧

戴在头上一定美

可我明明从未见

为何却感似曾识

是水波中的白云

还是雾霭中的群山

为何一个身影会在我心底

正低头亲吻弄起涟漪

却只留下背影和衣角

随着波纹平复又模糊起来

这开门见山的喜悦中

我的心中忽然有了心事



少女的父亲:

苦荞麦作的酒总容易醉人

像昨晚轻柔的月色与微风

我都不记得夜里是如何睡去

可曾伴着梦呓,可曾发出声响

醒来如在河流的中心

一地的银白让我生出短暂的错觉

踩来松软,没有生息

惺忪中我还曾想去寻那蓝色的波浪

但女儿忙碌的身影

让我彻底醒了过来

已是豆蔻年华

像那在她出生时栽下的树

而今长成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夸奖

如果麦谷的收获让人喜悦

那女儿便是我最不能割舍的宝藏

一切的幸福都源于她

辛勤的劳作只是希望

能让她把好生活过上

她的懂事让我欣慰

作为父亲却心中有愧

曾于襁褓中她把我凝望

老来得女的幸福让我突然意识到"父亲"二字的重量

像一束闪电于晴朗的天空突然打响

声音巨大并进去我的胸膛

啊,是她

让我的生命从此不再一样

众人亲切的称她为"五月"

从五月的婴儿,孩童,到五月的少女

因像那美好的时节

诸物凡有生命(甚至是无生命之物)皆争相开放

一片片嫩绿,一片片芬芳

无论在哪儿都能遇上,无论在哪儿都能欣赏

山坡到谷底

或家门前的小路旁

呵,生命像是在一条松软又纯净的花毯上

在那季节向我走来

她是那时令最好的模样

想罢这些

我要试着稍稍收起心绪

虽说人上了年纪便容易感伤

但坚强与不屈服才是我的左右臂膀

家还是那么令人熟悉

豆角秧正爬上了高墙

下面的谷仓在静静躺

蜘蛛窗角又结了新网

木门忽然吱吖响

。。。

呵,一切仿佛还是旧模样

推开木门我走了出来

从这朝阳的升起中向群山望

山势起伏,林木高耸

这成片的生长一直蔓延到我看不到的远方

它们把村庄环绕,围拢

或者村庄更像是重物从天空坠落

在地上砸出的大坑

从我记事起

山便如此沉默

长久的不言语

只偶尔有呜呜的风从山谷吹来

夏天的凉爽,冬天的刺骨

像是在吹散人们辛劳时的汗水

或提前给人的安逸以警告

风,其是群山与村庄联系的纽带

是山峦高低所远望时的柔软或菱角分明

走向风

或者就像风,它的一次次走来

曾抚摸低垂的麦穗

曾缠绕门前的木槐

就连今早这一地的银白

怕也是它昨夜的到访

相似于多年前那个向我走来的白衣破旧

那青年神情端庄

说起话来一字一顿,如珠落盘

对我一顿粗茶淡饭的款待表示感谢

并告知了河流不久将至

之后他便离开

临走前还祝福了五月之婴

愿健康成长

如他所言,女儿一切都安好

只是我却一天比一天更衰老

白发和皱纹已多了起来

以前身体有使不完的气力

如今却渐渐力不从心

那耕种,搬运我都样样拿手的日子

看起来正在远去

但时光的老迈却是合符自然规律

就像麦子从作为一颗种子的播种

到冬季寒冷中的长久蜷缩

在春天的温暖里它才茁壮成长

并在夏季成为黄澄澄的饱满果实

这一切皆有定数

希望它快些长大虽说是好心

但却切忌拔苗助长

那只会落得一个颗粒无收

对于此我见的广泛

即使有遗憾和无奈

但生老病死却是不能去违逆

清澈的河水能洗净我身体的泥土已是恩赐

女儿的健康更让我对天地充满感激

虽则如今大不如前

但力气远未到完全散尽

谷物若重我可少扛一些

身体疲惫那就早睡早起一会

想来种粮还不至于被耽误

而我可修补和制作的手艺却在这时

派上了用场

你瞧,我恰好正在赶制一件

新的工具

我给它起名叫做“斧头”或“斧子”

木柄选用上好的榆木

握来好抓持

用起可长久

斧头的锋利来自于铁器

那是从太阳中走出并落下的

石头之心

是压制住河水水位

不至于暴涨的稳厚重量

得知和取来它的过程

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清

每每想起都如重新坠入了

那白衣对我一字一顿言谈时

的令人恍惚

制作的过程

可是费了不少脑筋

起先我本想借用那

田野中最易将人割伤的野草的形状

但随即就发觉

这波浪与针尖高低起伏的外形

并不适用于单手握住大力的挥舞

只会事倍功半

想来用不了一会人就会感到疲惫

形态上的改进便不得不一直在进行

从齿状,到圆形,所有能想到的形状我都做了尝试

最后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锋利的平直

斧头,斧头

这劳什用来伐木一定好使

握起来真有力

挥舞还带着声响

拿来一块木头我威力试

不曾想

一下子就给劈开

成两半,成两半

真锋利,真锋利

我要把这好事情快快告诉老伙计

平日里,我们总明争暗斗

在气力和胆识上谁也不服谁

哈哈

而今我制作的这件新工具

定让他们表赞扬

想完这些再看天

刚才还灰暗而今却晴朗

要说人的心情爽

看啥都是新气象



居民乙:

我是这村庄最为居住的人

是这村庄居住的一角或一尾

跟其他人一样,我也辛勤的劳作

但在劳作之余

我却懂得如何去更好的享受短暂的闲暇时光

而关于这种令人骄傲的与众不同

源自于我曾在田野中

捡拾了一段精美的锦宣

不过,锦宣二字还是要慎重听讲

它不是文字或姓名

不是位置或质料

而是我拿它于手时的神秘声响

传来于何方

我先摸脑袋再扪心自问

也讲不清楚

“是群山之外的方向,是那人们从未去过却也去过的地方”

好像是另一个自己在对我诉说

这可吓了我一跳

仿佛古老的神明忽降临于吾身

且以这令人晕眩的方式将来源敞亮

“唉”

这倒不是我在发出叹息

只是有或喜或更加五味杂陈的感受一下子

在心间互相杂糅

以这个字的抒扬

便到了现场

沿着山路

我又向前走了几里

这不由自主还是新鲜

谁知在以后却成了习惯

嘿,

好的习惯要培养

它的意思是说,懂得欣赏

不信你瞧那风光

田埂错落有致

还穿着麦秆的衣裳

它把双脚伸进了河水里

像个孩子似的

正翻动起白色的波浪

那时一只甲虫正在爬树

一个山羊正准备隐藏

是只顾着吃草而忘记了归航

还是故意走在羊群的最后

并静静地目送同伴们远去

而把自己留了下来

难道相比于农舍的群居

它更加喜欢田野的寂静

更加喜欢草木的高长而没有木栏的围挡

四肢趴在松软的地上

嘿,它不知不觉的沉入了梦乡

原来贪恋的并不只有我

所有有生命之物,所有物

也都在把它们最真实的模样

投入到了这水波的荡漾

此刻的聆听万籁俱寂

明明在河岸却像在水中

跟其他的植物把手相牵

你中有我

我中有我

以圆的形状

正逐渐的向四面八方扩散

拍击岸边发出了声响

一颗大石却依然憨实

总有水滴飞溅而来

那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

在把粗糙的土地之门不断叩响

潮湿与干燥的

近处与远方

但在这时我心忽然偶有所想

转头回望向那

沉默的村庄

远远看去只露出脊背

身子在山坡铺开

正侧耳倾听着田野清脆的歌声

众多的大树结出浓密的阴凉

像顶毡帽

轻巧的戴在头上

偶尔露出的是褐色泥土房

它们是那最为朴素的坠饰

最为无华的居住

居住

居住

我们都在居住

我们都在生存

诸物沉重,土地粗糙

从这火焰中走出的双脚上

伤痕累累

早已一块一块的结成永恒的疤痕

它们在把所走过的星盏与日月

这历程中的一次又一次苦难记录

天地虽分离

大地的愤怒且以山峰的样子隆起

一双生茧的脚掌却是丈量万物的尺子

不知你可曾见

受伤的鱼儿浮出水面,努力的像青草一样呼吸

可曾见

一身布衣的木讷寡言中

所露出的坚毅脸庞

令人温暖,感动不已

骨骼虽脆弱,易朽

这腰杆却像树的躯干立的挺直

是他们而不是其他

引我入了这村庄的深处

或者,村庄便是这深处

绿意深深隐

忽来脚步声

那时我正欲举手轻叩门扉

山水中委婉的一半便已到来

一片叶子上有良田和村庄

五谷的清香在风中摇摆中传来

且轻轻嗅

向那里走去

或从那里走来

是的,我属于那里,就像鱼儿属于河流

几时有人掌灯

几时炊烟升起

都随着心中柔软的一次次抚问

有了定数

行或发生于一具鲜活的肉体

是粘稠的血液和斑驳的木梁

呵,是时候了

我的居住是村庄的一角或一尾

只是很微小的一片

日夜听那河流弹奏竖琴

伴我睡去,入我梦乡

而今就且暂时退下

让那金色的带子

闪耀着太阳的光芒

来到这舞台的中央

听那

是河流在低吟和歌唱


河流:

能听到有人低沉的呼唤我真是好

是谁?

农夫还是一只藏在了叶子后面的鸟儿

踪迹已全无

而今我来到了这舞台的中央

无论是拟人或是比喻的夸张

晦涩或铁锤凿石发出的沉闷声响

总之,在这里,我所道说的跟人的语言一般模样

傍晚时分刚刚好

温度适宜气候凉

田野一副好景象

连我自己也闪金光

碧绿的草木随我到来

向着四方在起波浪

是另一个我自己

以这种方式爬上了岸

我扶自己的骨骼

或者柔软无骨的胸脯紧贴着地表

在大地或我令人难以察觉的坚硬一面上

声音细微而起

:

万物出现并有了生长

是那一开始的景象

虽在时间之前

却也在抒情之后

关于它们我还是第一次提起

像一次处女体验交给了这迷人的舞台

就且平静的回忆

好好的把它想一想

如若要讲,虽不属于箴言

也得次序上作妥善的摆放

倒不是要拒绝那半掩窗前明月光

疑似地上霜

只是永恒之物的叩响总如猛然撞上

一颗头颅交付于手沉重

群山深处野兽的呜咽低沉

骨骼一下子折断被称作了“日子”

那是土地上积累的经验

关于一些足迹在足迹中深陷和仰望天空的圆

听到它的时候在小井

小井也就是了

那居住的这一端与另一头

目的并不是直直向前

比未来更加未来的声音

只是有关一次偶然相逢所荡起的波纹在散开

新的东西不断出现

即使刺耳有时也确实像一些无力的喘息

是的

妇人努力的生下婴儿那般的虚弱无力

但那疲惫中

目光温柔的看向了

“我”

————这可燃之草

最初的锁链:啼哭

叮叮当当以呼唤

把那团微弱的光芒紧紧缠绕

是的,大地之子们刚一出生

就看到了佝偻,弯曲的背影

仿佛随时会折断

仿佛随时会被重量压弯

行走便是来源于那次往燃烧中的不断添加木柴

希望它越来越旺

希望它照亮这居所中唯一的物品

:斧头

因为是斧头把“我”劈了出来

它从天而降,锋利而倔强

使皮肤幽暗,如曾被熏烧

使眼睛凹陷像低矮的盆地

但肉体不燃烧

他们行走,他们还用手扑灭了身上的明火

那是粗布棉有细细的触角

那是用这些白色的轻盈之物

原始而本能的去包裹住了红色的肉体

肉体美丽

肉体一开始就美丽

而在嗅一朵野花的芬芳时

它恢复了它的美丽

:对马匹感到好奇

马匹的温柔像水

只是轻轻的抚摸它便像是在啜饮

大的火焰跳跃着靠近

那些小的光点

夜色的帷幕很长

杯盏摇晃

五谷与村庄破碎

影影绰绰中

一个敲击另一个

发出的声响打破了寂静

仿佛重新的给予与命名

“呵”

如远古的慈爱重临

一道光中马匹缓缓走来

背上驮着为居住所准备的

所有条件

且让一面镜中的彼此

去走进与走出

唯留下细索声音中夏虫谈论这些漂浮不定的线条

烛火低了又低

绿树的高长换成了花鞋掉落

待来日

结成的果实酝酿成了鲜艳红妆

那是个适合抒情的夜晚

我一开始就在围绕和谈论它

一个人类所有抒情的开端

一些重叠的影

一些时时被提起的语言说着

:“肉体美丽

肉体之花开满山坡”



谁能知晓

而谁又能预言

天与地的相连

于白昼和黑夜中

像一颗眼睛在一张一合

那是最初凝望的清澈见底

那是欲言又止却早已灌溉了土地的善良

从来都不是理所应当的据为己有

从来不是以尺规来衡量日夜流淌的长度和宽度

因为大地总是大地

它会自行纠正那些错误

河流于是蜿蜒曲折

居住于是喜乐悲欢

那是巨人的一次次抬起和落下脚步

而你们啊,人类

跟其他的事物一样

是那些边缘中一次次亲吻彼此的绿色叶子

是的,我总是不自觉的把目光放在少女身上

如那些在我的身上轻轻漂浮的水草

性情的温柔与我相近

静静地聆听从不厌倦

但这是说手持火把

行走于川

众人全都在这之上

众人如它是一匹马

背上驮着的食粮

所以,打从一开始

饮食便围绕着少女

像沟壑的高低起伏

又像没有穷尽的深渊

便也成了多欲与井水甘甜的历史

朝向咀嚼的牙齿朝向着诸物

————因诸物皆可食

一些声音不断的咯咯作响

越来越大

越来越普遍

那唯一不可消化的在反刍中

被吐了出来

它曾是石头的坚硬

它曾崩坏一颗颗牙齿和骨骼

它曾独自坐于胃中哭泣

那是反刍的原因所在

那是咀嚼的巨大不适

那低吟断断续续,又一次次被想起

:“我走到了农耕的尽头

在那一切渐渐消失之中

人类之一

或骨骼与血肉之一

从敲碎一颗牙齿中走出

他背离或被抛弃

生命唯一困苦,生活唯一清贫

却让一只母羊有了身孕

这腐朽的过程

田地的腐朽或敞亮的腐朽

是的,加速的,不可抑制的

以及在未来的未来会愈演愈烈的腐朽

试图借此掩盖“永恒”这个永恒的谎言

这巨大企图与巨大建筑的根基

迅速而野蛮的想遮去金色文字上残留的灰迹

如同一道门的忽然打开

又因此迅速的关闭

一人是众人

众人分割成男人与女人,年轻人与老人

那是位置

划出他们的是斧头锋利的刃

气喘吁吁中难以站立

疼痛难忍而光明不可握

那些光明明尚未现身于世

这个失去丈夫的母羊又为何心中有知?

是否生殖在那个时刻艰难且犹豫

离饮食如此之近

离饥饿无力如此之近

浑身如被火焰炙烤

一具母性的身体在草丛中横陈

任凭怎样呼救都仿佛无人应答

要不要回到咀嚼

回到对那一次伟大爱情的遗忘

此刻她离腹中温暖的胎儿如此之近

最近的是骨肉

最近的是“我”正在成为一个母亲”

土地是断骨张开

易朽的五指上火苗跳跃

旧物依然延续

像从土中翻出的陶罐一片

上面烙印着黑色的炎

那是血肉在坚硬的表面用力遗留下的痕迹

那是生命的不朽

曾因饮食而饥饿

曾因替别人饮食而更加饥饿

如今四下寂静

一双父母的死去不知晓

只有双眼盲目的老妪月下开门

救起了奄奄一息的女婴

之后便剪断

踏着肉身无论去往哪一个方向都自由

也可稍作停留于陌生之谷

于那些无门的石头或者断裂的树枝中

取出火焰或简朴的木房

也借此取出了你们自己

:

一座房子是土地的中心

一座房子在大地的中心

是的,

房子是谷仓

用来聚集天地万物!

所以门向着山川敞开

在身影的一次次的走进和走出中

必然带着巨大轮廓和巨大体积的重量

可饮食,时时心有感激,倍感安宁

这世间万物,尤以人类

最先意识到了源头之水的生生不息

是他们中的某一人以一次次溯源

让我诞生

同样的也是我

以对源头清澈的保持而让人类诞生

他们以节庆

或节庆以谣曲

在把忧伤和欢乐低低的唱响

希望那苦难中短暂的温暖能获得保存

尘土蒙绕于腐烂的骨骼

此刻离那良久的日辰越来越近

羊群中我仿佛看到母亲的安详面容

她行走顺着溪流

她让万千生灵合众为一

虽然细小但心中有了共鸣

那是第一次

我在每一双眼睛里都看到了清澈

看到了河流

(如从它们之中穿过,又回到了我自己)

野花从一个口中的盛开扎根于另一个

也让渡

因为赞歌中声音着

“看呐!

大地辽阔,

河流蜿蜒

你是那把最原始的尺子

在把居住丈量”

唉,这我山间的旧日时光中

对顽固和执迷一次次清洗

也是我的本来形状:

不断的以一层柔软覆盖另一层

不断的清洗因为不断地顽固

所以于我河床底部的石头最为柔软

最不顽固

最不僵化

————不僵化所以坚硬,所以撞击在肉体上

令他们倍感疼痛,令他们恐惧

它们啊

这些无门的石头

打开于饮食之外

柔软于饮食之外

因为饮食在饮食之外珍贵

因为

饮食在饮食之中百谷清香

那是一具白色的肉体横陈于野花的灿烂

那是一场永远不会再醒来的睡去

从饮食之腹中到来

是一截断骨手持着不可消化与火烧不灭的诗言到来

一颗牙齿的掉落

在严丝合缝的封闭中让甬道露出

咀嚼的声响骤然停止

呼唤的震颤不可抑制的泛起

披挂着最为古老中最为艳丽的太阳花到来

它是如此美丽

我用波浪一次次将它的光芒反射

一次又一次

从不感觉疲倦

村庄的历史便由此开始了

五谷的散开是为了纪念和埋葬

那一具不腐的白色身影

从高处走下的深沉

久久伫立于那里

在农夫到来之前

借我之波使山坡明亮,使谷地潮湿

并把一柄铁质的斧头

放置于了无门的石头

而在那些石头的不远处

一片片的是树啊


也还是那曾经的一百具手捧自己头颅的肉体

波浪让陶罐成了玉碗

那是我对他们的托举

那是四周的山势高耸,中间的低谷平缓

村庄就在那里

在那里如同在盛水的碗底

农夫们走近并一次次打开

在心怀感激的叩响这土地之门

门开一次便是季节一次

季节一次便是生长一次

他们开始有了联系

这是一个逐渐鲜活血肉的历程

是还没有名字的野花在用根茎

紧紧把土地抓牢

骨骼之上,红色的血脉忽隐忽现

虽缓慢,却向前

麦穗中第一次听到声响

从外面敲击

从里面回应

汗水洒于土地

黄褐色的纹路蔓延至肩膀

那是母亲啊

那是母亲在大地上

把我化作了众多条河流

那是你总会遇见的无数山川

和山川上无数长生的太阳

在那一刻把这彼此的触摸照耀

花朵的颜色一瓣美丽而另一半在五谷之后

那是饮食

是饮食的轻嗅与珍贵

饮食让居住团圆

饮食如此美丽

像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独自哭泣

它哭泣于那些

饱满的麦粒从合拢中走出

走向农夫,走向男人,走向于粗糙苦难上的居住

伴着火焰的升起

要把刃朝向天空

斧劈一道道

在把天空驱赶向反刍的深处

跟放牧白色的羊群一般模样

它们一群,一群中

有母羊,羊羔和负责生殖的公羊

而那些地上的青草仅仅一个不经意

也随之长满了天空

他们由来于他们

围绕于我身边

并不是为了问询

我的身体一直清澈见底

河床下面除了光滑的鹅卵石

就是轻柔的水草

像一颗黑色的眸

和它眼底的哀伤

要是想随我远去

那总还是会回到村庄

由精神恍惚中走出了旧井壁

在这潮湿而幽暗的村庄出口

近处的木槐和柳树低头向你询问起了

远行去到了何方

可有山水模样不同

那时只好静默

只好细细把它们翠绿色的枝叶端详

久违谋面般的看着

这早已熟悉的亲朋好友

并随着汲水的声音把新的言谈积蓄

对于村庄需要新的认识

而认识与体验的最好方式

是千万次的翻动土壤

像树会把根须深深扎根于地底

有生命之物也同样

对此并非要待那思者

你只需用脚或手掌轻轻摩挲土地粗糙的表面

答案便会于心中自行涌现

似神秘而忽近忽远

如清水饮来甘甜

这是居住最初的味道

土地最初的辽阔和延展

林木在生长

伴随着每一次心怀感恩的叩首

无声啊,且寂静森森

风是林木在行走

起于林木繁茂

止于一次围坐

连同人类在内

一切都静静的靠拢于

一团跳跃不定的火苗

正散发着光芒与热量

是太阳之门遗留下的一道狭窄缝隙

我也悄悄隐没

于所有松弛下来的躯体

他们的每一次眼神交融

都让从未有过的新生事物出现

并在之后变成居住的必不可少

骨骼承重的从未远去

这莫名的心绪如野花一般美丽

(美丽是味道与生命的一次偶然邂逅,

美丽也是不断期盼和回忆着那次偶然邂逅)

驻足凝望的无端惆怅

是果实的结成

和花朵的凋零

是折断一朵美丽花朵时

骨骼的露出

骨骼在骨骼之外

轻缓呼吸

呼吸让一群鱼儿聚集在唇边

它们是那曾温柔的面容化作了言语

它们是那面容由破碎重新的凝聚

并在寂静之时回到了你的身边

所以于人这生灵而言

它的一切都借来于别处

是百物予人

轻轻的置放

这场景开放于一片绿色的光景

我用水波拍击河岸将它打开

时候在恰好

皮肤俊俏由土地覆盖

覆盖是土地有重量

这重量组成了双脚

易行走

易扎伤

才不易遗忘

就且睡眠于村庄的打谷场

就且以这甜蜜的梦来把我这不算短促的言谈回应

我已经记下了你们的美好和情意

节庆时的热闹也让我久久回味

而今差不多该告一段落

就把舞台交给其他人

(不过说来,

我虽然是水波,身子柔软绵长

但第一次登上这五彩的舞台还多少有些不习惯)

【渐行渐远的声音】:

我在想一种河水上岸的形状

月牙弯弯触碰着水面

在轻缓的梳妆中

波纹一圈散开又出现另一朵

仿佛身临其境

耳畔不知何时成了寂静的水岸

面容羞涩的望向这里

斑驳的树枝上便开出了紫色的花

但一切并不是纷纷破碎

只是感觉好像身子在漂浮着脱离地面

四肢轻盈,脚下生风

起伏中如有千万道门

和门上大大小小的纹路忽隐忽现

一些水流缩了缩身子汇聚到一起

是鱼尾上的用力一跃

也是眉梢忽然涌起的忧伤记忆

在梳子一下下的不紧不慢中

它们摇动花朵

摇动叶子

摇动所有可以摇动的一切

最后沿土地的重量向低处流淌和汇聚

山坡和平缓的谷地

不知不觉中

已悄然变成一个

盛放着晶莹与皎洁的陶罐

是那双纤细的手温柔而含蓄

把谷物生长过的田野扎在了腰间

像围了一件朴实无华的布围裙

像生来便本该勤劳和善良的面容

这个所有生火与饮食中最为普遍的忙碌身影

一次次把破碎重新凝聚

这是男人与孩童心中最为真挚的慈爱

是了

于此刻我突然明悟

那河水在月色下上岸的形状

是少女

女子

和爱情





【高低连绵的起伏之音】:

村庄是稠密的墨

它在大地上行出的文字

是太阳

这光芒的边缘杂草丛生

首先听到呼唤

和被呼唤的,是它们

在向四周散射光芒

光芒明亮,

光芒对于双眼而言如谷物般清香

很大

是最初的可容空间

人类居住的简陋洞穴

持木持火

编草结衣

他们的居住在众草之上

他们尊重和爱惜于

这些美丽而脆弱的太阳和可燃之草

:

“众草分享同一个名字

众草共享同一个荣耀

它们的出生陌生于它们的死亡

它们的喜悦熟悉于它们的悲伤”

是位置和时令

一片火红色的墨

蕴含巨大的密度和热量

挤压它的,是天空之影在不断倾斜和低沉

影中交错分离

影中大山把太阳砸向土地之重

砸呦

便隆起

复又狠狠砸下

让剧烈的隆起起于虚无:一片白茫茫的象形文字中脚步行走的声音隐约传来

太阳和深渊狭窄的交界处土地便诞生了

它,土地

天生失了一只脚而另一支坚强行走如芦笛

它,残疾

一开始的难以站立曾让它愤怒

在那黄褐色的身躯上,星辰曾剧烈摇晃

从摇晃产生

又纷纷破碎

“树下明明有野花美丽

五彩的肉体结伴而行

却为何无法采摘

这些花与河流的美丽近处

我其实早已看出

那是我的一只足先于我自己的诞生和幻化

一截断肢

屋中梁木

挡风挡雨

所以一开始就是忧伤的抒情

和难以言喻的叙事

我在自己出生之前便已经行过千里万里

可如果向别人提起这些

谁又会相信?

一截断肢之上

这些不相信我箴言的生灵们

居住在我的一截断肢之上

在这之上,它们不相信

我曾在历史之前,行遥远日月的路程

那些山岳连绵

如一次没来由的忧伤

再怎么用力也不能祛除

文字般言说

它们不断的隆起和言说

起伏一片

说着土地上生殖且漫长

说着土地天生残疾”

土地于是愤怒

漫长岁月是它不停撕扯自己所遗留下的不灭印记

是要花费久远才能等来

那个忧伤的诗人,穷困的乞丐

山间落雨时一次次有难

他全身湿透

如雨水纷纷,想要扑灭火烛

如被鼓敲

从他身上,一次次击打下血肉

万物是恐怖的窟窿

万物需要居住来填补这窟窿

密集的雨点,急速而痛苦的诗言

相互碰撞

相互摩擦

应时之物

如泣如诉

在破旧的陶罐中打击出了高低起伏的声音

:

“哇哇的啼哭呦

十多个洁白的太阳

围坐着

饮一片片树叶

在低矮谷地

在它们不分出彼此的最初故乡

诞生

谷底上升,谷底炎热,复又下降

生殖后的痉挛

反刍而黑色长发的女儿

万物曾经的避无可避都是为了它们

在全部的枯萎中被小心保藏的新绿早已预见了今天十个太阳被大鸟带来的故事

啊,多么幼小

多么可爱

像波浪的众手高举着

属于未来光景的屋顶

激动人心的好景象

树的顶端,季节之腹

万物说着“太阳,太阳”

万物的声音交汇

“太阳,太阳”

声音嘶哑,像切割和缝纫

是的,太阳!

母亲居所的永恒长明灯————太阳

大鸟之喙千年里

啄泛黄的文字和经言

在大地的深处,

不断上升,不断明亮

不断喜悦和忧伤

孤独的大鸟啊

土地的深处

不断的喜悦和忧伤

(天空便是大地的深处

它是土地自顾自的上升)”

绿色生机小而大

贫瘠的居住不幸却又幸福

幸福是可容肉身沉睡的床

谷地因肉体的沉睡而幸福

轻抚安静的面容

细微鼾声起了

土地又开始下降

下降到河流之腹,腹中之腹

采摘那些不饥饿的:【梦】

一些事会发生

梦是不饥饿的鱼

也会随着孩子们一起长大

原素像石头

笨拙的模样

击破陶罐,或也被陶罐盛放

因为它们笨拙

对温柔的母性之手有一种亲近

谷地布满石头

素色的小花

谷地开放,谷地

(石制的简陋器物)

太阳初生的襁褓

母性孕育的明亮乳房

在那个所有农夫都弯腰勤劳的季节

麦芒上光明如刺诞生并闪烁

佩戴着银白色带子

火红的最深处,那是

原本属于未来的河流,到来了

呵护它

种植是在借太阳之光来呵护它

种植明亮,种植温暖

让山脉的褶皱隆起又平复,

让少女成为了母亲

轻轻摇晃中多温暖

耕作缩小成许多粗糙颗粒

慈爱的面容

在这山水上

在这母性太阳它念起了

每个人,每棵树

以及每一朵野花的名字

名字

明亮它们

照耀它们

在木犁铁质的尖角上

光芒中明亮的名字”

老者平缓讲述

老者是土地从土地过去湿润

而今却干燥的那一部分脱落

土地脱落在了土地

土地,土地

老者讲述着土地脱落于土地

这脱落中婴儿的由来

婴儿的啼哭

婴儿的明亮

咀嚼着他衰竭的血肉

————婴儿是药对于疾病的治愈

婴儿像青草总会沿着河流

婴儿无知

只有一张山水明亮的脸

所以婴儿无知

它的啼哭打碎了一面河流之镜

惊扰了漫长等待的沉默

以一只眼睛的盲目

换来光明

光明是行,是足

起源于杂乱草丛

轻微声响中

灯内之灯忽明忽暗,河流第一次流淌

像白色的带子缠绕————缠绕是河流之所是

它是众多的缠绕

缠绕自己,也缠绕彼此

集合了所有的颜色

红色,绿色,黄色

它是颜色中的颜色

颜色的碰撞

碰撞中火焰与生机驱赶曾久睡不醒的太阳

太阳是河流的波纹

是破旧的陶罐落在水中

慢慢睁开

“眼睛”,眼

天空高处和土地底部的原本相连和睁开

睁开于那高岗目击了土地的潮湿与安宁

(潮湿是众神最后一次的野餐

众神杀一马匹

吃腹部,吃四肢

只留下马尾和烧烤母马的木柴灰烬

众神之后背离

只留下山坡上明亮的野花一片

————太阳于是是马的头部

这善良而不幸的声音

在山谷低低呜咽

久久飘荡)

这发生在土地之上,发生在柔软的肉体之上

便没有太多声响

此寂静很大

尤其大

是夏天的虫

冬天的虫

以及季节中的上百种生灵照看自己与彼此

照看中有言谈,有回到和升起于土地

言谈一开始很寂静,经眼经唇

寂静很大,寂静让言谈得以平静的进行

是庇护,形状不一的壳

忽然动一动,忽然跳一跳

忽然有一些水面上的影

熟悉又似乎陌生

景象暗淡,身子摇晃像树叶正准备发芽

却很清楚

清楚

河流借你之耳

人类从黝黑洞穴带走的唯一物

倾听,倾听

听粗糙与沉重的呼吸,听身子的微微颤抖

听鱼,鸟和马匹

风不吹

世上并没有风

风只是巨大却难以觉察的荒诞!

它的归宿是,呼吸

那言谈的一部分,寂静的一部分,百里草清香的一部分

甚至在这供给于肉体的日辰之前,甚至是在时间之前

是也不是的方位

:眼睛,小阿五,边编织边与鸟儿对话的那个地方

波浪藏起了自己明明想让别人看见的故事

小城安庆的年轻人以墨写诗,遇风就潮湿

多么孤单的一次走进献身

一次,情不自禁的

从大地上取下鼓锤狠狠砸我自己

一次,用力的击打和谋杀

百物杀我

杀我于这野花美丽的山坡

我的醒来是一次复活

复活竟然在野花美丽的山坡

身边百虫围着我

一个名字千百种模样

它们冲我说着

“河流,河流”

是啊,河流

这我新的名字

这我重生的躯体

河流!

(作为动词,它力量很大)

不说伟大而质密粗糙的文字

不说距离

舌头第一个被咀嚼吞咽

舌头只能在消化和腹中言语

它的言语

言语着饥饿

也只能言语饥饿

仿佛浓密的叶子遮挡了阳光

偶尔透过缝隙才有一些明亮

莫名的悲伤

神秘又匆匆不见者

神秘如野花的开落,匆匆

能谈论这些的只有大鱼

可大鱼在这日辰遥远的以后

其是河流的进一步形式

其还在等待,并在等待中驱赶着诗人

驱他去过去,手持箴言

走向了那土地诞生之处:

婴儿身上的胎记

九个太阳的破裂

变作火焰随叶子垂下

有风时能听到照耀

在寂静时

又结成了青色的豆



空旷节日中

季节纷纷落满东西南北

变成春夏秋冬

从不同的方向走来

都想看看这脉络和褶皱的边缘上

那些细小的红灯笼,绿灯笼

打马而来

谷地有马匹的呜咽

一片叶子杀千百万人

一片叶子盛放千百万人

仅以此处展开,可容身的居所

仅以此处明亮,不允许遗忘

依然照耀

习惯照耀

古老的石头

古老的雨

也曾杀人和百物

依然照耀

啼哭声传来于饱果实从母体断裂的位置

照耀

大雨之节

节庆之节

骨骼的弯曲和季节的行走

节!

节庆!

脚步散乱复又散乱

散乱是芦笛和起于西方的大风之音

是歌且以歌

来自旷野,来自大鱼之腹

低低矮矮,没有委婉

只是随着行走的深浅

忽近又忽远于那山水之间的故乡

在那些散落

散落的事物中都可以取出火

散落的是尸体,象形文字和随时都有可能的碰撞

内容稍有断裂,便是纷纷

像一次祈雨季

抒情从忧伤中取出

大鸟和鱼黑色的翅膀

穿过了饮食

穿过了破旧的屋舍的木窗






————“北冥有鱼,其为鲲”(《庄子》)



且随一只鸟儿穿越

层层堆叠的树枝

所有记忆中的温暖

都收拢并慢慢平复

轻轻的走或笔下婉转

一枝上小巷忽然隐而不见

弯曲着

在另一枝上又变成了清澈的河流

鸟儿知晓并快乐的鸣响

因它们都是一首清脆之歌中的音符

精巧的拼凑

美妙的嫁接

歌曲的大意是说

“你自然的眉目,如山水般美好”

山峦或村庄安静的睡去

波纹的手长了又长

在把它们轻轻抚摸

叙事与抒情的夜晚

身姿含羞慢慢跃然纸上

借着月光明亮水波

借着五谷芬芳村庄

衣着朴素的布衣轻盈接住星盏

接住它们的汇聚

这些兰花和草上,兰花和草的彼此拥挤,偎依

小脑袋能变作尾巴

从忧伤又可回饮食

饮食之后的路很长

消失在绿色角落,又是新的模样

你未提起,它便知晓

言陶罐虽旧,却最甘甜

仿佛从远处重新回到自己的肉身

这循环往复总是古老的神话宽容

四肢完整的生灵怀抱五谷坐在地上

如抱琵琶

五指停留和倾听着

凝山凝水的平静面容

曾走河水上升

曾过土地下降

大山结衣,闪烁纽扣和星辰

山脚有人家正洗衣劈柴,

勤劳的升起炊烟

怕自己轻微的一动就惊扰

就会使眉目上新开垦出的田地荒芜

居住不易

农夫慈爱着他的女儿

星辰一颗沿着另一颗星辰

无意中都能找得到门环

牵着手的两人,脚步声仿佛一只正飞来的

黑色大鸟

轻叩于我心中泛起了

莫名的忧伤和幸福

是水流的深处

在酿造木犁之影:酒

何人赠花便邀来宿醉

言谈以静默,清醒以恍惚

这多愁善感的肉体渐渐俯卧于地

正变成一具长有四足的母性生灵

开始脱离自己

呼吸中所有古老的城墙都跌倒

唯有一只远去的马匹在频频回望

不驮食粮,没有反刍

正行走于波,马蹄哒哒溅起紫色纹路

扩散着时机成熟的伟大讯息

大鱼把鳞片竖起,以自身作着推演

尾巴第一次指向天空

那里,云是另一条鱼

白色的,能衔住自己尾巴的

易幻化之树

树荫浓密而透明

漫长的过去它结出种子

又落在自己的身上,生根发芽

如今随着这尾巴上微小图案的不断旋转

开始向外分裂并自由飘散

蒲公英的第一次离家

苦艾草在低头捡起小小毡帽

跳过水面的白色倩影是谁呀

河流卷起波浪想把那模样看

种植的季节,声音播种声音

山丘之音

鱼腹之音

山丘长满鱼腹的声音,美好

白色的瓷碗和未来的茶

敞亮着所有事物的命运

希望绣花鞋经过山坡的旅途能悠长

慢些再慢些……


唉,这夜里的莫名情愫

仿佛心中住着易醉的智者

神秘难言喻却预知了

新的一天光芒会照进每个阴暗和弯曲的角落

还有千万树会从天空降下

并在马匹深浅不一的脚印上面扎根

且取一段储水之木

这生活的唯一物

细细拨弄棉绒灯芯,喃喃自语

:

“在山顶之上还有圆圆的山

马匹来自于那里

它曾瘦弱的在人间行走

它曾善良耕地犁田

一些农民或石匠杀它于衰老

想取它血肉,想饱餐一顿

不料尸体中露出

大鸟的翅膀和骨骼

扶摇直上九万里

冲天而起中

只剩下几个农夫惊恐不已

这个故事在人间流传

每被谈起一次

那山就往上生长一次

马匹或大鸟独自飞翔,遨游太虚

应天应地

把所见所闻以坚硬的喙啄刻于自己的翅膀

甲骨文啊不断附它身

石的质密

水的流淌

团圆欢聚

离别忧伤

还有避无可避土地的粗糙

羽毛日渐少

天空难久留

在深了又深中

万物生灵把它变成日头炙烤的黑色

浑身上下,从南到北

无一处例外

那是些天的附近,地的附近

阴郁的影划过

像一次次结网轨迹的凝聚:黑色

黑色是讯号

是大鸟的鸣叫

(忧伤还是幸福?)

黑色围绕和漫长等待于

夜空如水时

双手落满星盏的时刻”



伟大抒情来自向田野敞开自己

回忆充盈,一次还乡之旅

骨骼在肉体之外趟着百里草

沿着那声音低低呼唤指明着方向

你的名字两瓣花

你的名字绿枝条

肉体含水纷纷向外涌

听大鱼仅仅一言

自己便消失不见

野花上有土壤

土壤上有轻盈的足

时跳跃时流淌

一条多么可爱的小路

一条多么清澈的河流

轻了又轻

洗和饮用这骨骼

干净中的陶罐和山峦

在渐渐消融的夜里

交换了彼此的弯曲与笔直

是的

唯黑色安宁

鸟和抒情彼此走进

是的,倍感安宁

庄子之前的安宁

(他所见的是另一只,

子嗣或重生)

属于大鸟的日辰在那时到便来临了

羽毛轻轻展开

小心的把这居住,于一次次水波轻抚中覆盖

是啊,

黑夜便是大鸟的黑色翅膀!

你所于夜晚看到和摸到的都是它凹凸不平的骨骼

(尽管你还没有意识到那也是象形文字)

曾默念和准备的时刻已经降临

这最后一次的见识

在夜里,把山水中枯枝搭建的巢穴明亮

其实最后一次的飞翔跟千百万次的过去都一样都平常

可为何能明明如此的安慰自己,梳千秋事的喙却依然在颤抖?

为何心中感到巨大的解脱?

如此气象竟来源于那简陋农舍

一盏小灯在那个山谷中窄小的的位置

正昏暗不定

夜空的星不断向那里汇聚

一面映照出面容的镜子在慢慢升起

:

“走进他

源于他

这些象形文字太过沉重,越来越重

彼此碰撞,牵连已经快要复活

我已无法继续承受

这巨大文字的集合体

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飞翔已让我疲惫

今夜在那宁静的屋舍

终于看到了可供自己栖息的居所

这飞翔的尽头

河流和路的发源地

呼唤着我

明亮着我

自己完成自己

自己成为自己

手持火烧不灭箴言的诗人从一开始就把我画出和写下

他说马匹,大鸟和鱼的前身都是书籍

都是一段从生灵身上摘取下明亮文字的历程

短暂的交流心灵诚挚

善良和飞翔是无法拒绝的宿命

就去那里吧,去那里

终将逝去

并在逝去中向世人摊开

我骨骼上悠长记录的历史



散发出檀木香气(我的逝去是檀木的故乡),

翅膀会像野花一样打开

所有窗和光明的时节

我变作了永恒

会等待每一个善良而好奇的人们来看我

会等待每一天的日升日落

我会悄悄告诉他们

河流和谷物是地上的星辰

天空有多少,地上便也会有多少

一样明亮,一样星星点点

有的大一点,有的小一些

有的属于少女,有的属于情郎

呦!

少女和情郎呦!

属于他们的便围绕他们

她们早晚都会相逢在

漫山遍野的灿烂季节里

————这是我的内容

《山海》的内容

《山海》是我这马匹与大鸟的永恒姓名”

(忽然有风起,吹灭了火烛

再次点亮时,一本破旧的书籍摊开于桌上

从未见过的书籍,仿佛新的东西却看起来破旧不堪

:“那人手持《山海经》于高高的山上生木生火”

这本不知来源于何处的书开头写着

“任何物都可以打开

这残破,遗失和落难的纸张会啄你之手

双手之门深处

水居住且活着

供养瘦弱马匹和黑色的鲲鹏”)

天快要亮了

星星不再落下

在千万树会降下的今日

布衣正准备着种植

和迎娶,书中如玉的女子



要替所有居住与种植的不易

庄稼和谷物的生长

要替短暂的放松与休眠

以及屋顶上瓦蓝瓦蓝的天空

亲近她,照顾她温柔的呵护她

她,山水的最为柔软

隐约中令人欢喜的慈爱

伴着同一首飘荡于乡间的谣曲

在这时刻

向我走来

“小花小花请打开门

手握锄头要把田地翻

春天的气息已来临

不信就瞧你自己

根茎紧紧在土地

鲜红的衣服布口袋

随着风儿左右摆

个头不高小大人”

美好的景象仿佛已舒展于眼前

天空即使晴朗

山间也饱满着水汽

湿润了干燥的躯体

也湿润了土地

走向起伏的麦浪

或在弯曲的小河边静静躺

麦浪是河流的另一个模样

河流是麦浪在轻梳妆

我便是那个爱慕者

美好景色的沉醉者

在看绿叶学着村民

以尖尖的角舀起了水

又见到夕阳如我

也留恋于这村庄的暮色

手儿扶着山顶

久久不愿意离去的把大地染成一片金黄

春天总使美丽

野花让一切都美丽

嘿,它们还唤来了小虫

煽动着透明的翅膀

低低的在周围把歌曲吟唱



歌唱生命的成长和历程

如同树枝与根茎都归属于树

歌那叶子自然的嫩绿

夕阳中依然晶莹有光泽

在风儿轻轻吹拂中

低低的发出声响

是虫子中的一只小甲虫

正不断地把黑色的翅膀收拢又打开

一天飞了很多地方

在这傍晚才沿着野花来到这宁静之畔

它讲述,讲给另一只甲虫

或那些性情温柔的枝叶

讲述,枝叶倾听

听,低低的,令人感到放松的声音

如陶罐之波

那红妆时隐时现

嘴唇在娇羞的应答于

不期而至的抚摸之手

悦耳归属于这山坡的缓缓泯起与吐露

一个不经意

水就爬满了朴素衣袖

在谷底粗糙的弯曲处随着偎依

慢慢凝聚成了一条河流

河流!

河流是我的第二次生命

我的死去复又再生

醒来于山谷

便又归属于那片起伏连绵的景意

哎,小小山丘,山丘小小

如提着灯笼的孩童

如重生的肉体再一次长大!

天真的包容,接纳一切

譬如,土地,小豆或一截掉落的断枝(我)

接纳,

使它们内里也湿润

使它们打开(红灯笼)

————为一团能跳跃在茎叶上的发芽做着准备

遵循古老的行走之音

万物诞生骨骼于水上之波的扩散

这在粗糙布衣

被山水之容一次次勤劳浣洗之后

野花落在野花之后

一次次温柔清洗和擦拭那

大地延展的木讷和不善言语

垂守看双鱼

村庄的清晨与傍晚

是大鱼的腹部在追赶它的头颅

追赶

追赶

骨骼打裸露的肉体

(在此之后,它还打马与骑马者

发出声音

(声音

雷的父亲

父亲制造的斧头

父亲制造了

声音

雷)

声音的储存是一层层鱼鳞

(鱼在鱼鳞的内部

像被储存在了陶罐的内部

鱼是声音

声音是鱼被困在了鳞片内部无法呼吸

鱼于是不断的击打,用骨骼抽打

发出了声音

噢,声音,噢

雷!

父亲!

父亲制作斧头!!)

也是叶子上四散的脉络

生机的历史

我在红灯笼里被一条大鱼提着

不断行走,长大的历史

道路沿着它们歌颂

歌颂那

万千气息于紧握中把坚硬和松软

一次次的聚拢

歌颂,河流之波,颂歌之波

一次推动着另一次

手怀山水

手抚摸到了五月之马腹部的隆起

抚摸到了五月之马

在被杀死之后

于宁静月下缓慢饮食着

院落和粗糙的家

饮食的马匹把院落变作了,粗糙的家

(噢,饮食之马匹

五月之马

死亡之马

噢,死亡

新生

噢,家!)

用千万双眼睛合上千万双眼睛

使容易之事容易

唯一不盲目者,盲目!

身下有众物伸出手掌

在把这赤裸的身体亲近




粗糙在时光的往复回流中

让缝隙渐渐出现和增多

心疼于这不善言语者的倔强

它一次次试图抬起

却又不得不断裂

抬起断裂

“咔嚓”的声音在纹路的风干中

终于形成

是红色的花开了

轻抚着门扉

发出光芒的火苗不断地

在每一株野花上点燃自己

铺想远处的

也是那终将要回归大地的男子气息

河流与谷地

借此便再也难分离

————“河谷”

百花说着

“河谷”

————噢,

河谷!



河谷杀人

那时亲近

语言是火苗

是一朵火苗吞噬另一朵

吞噬是花

吞噬野蛮

野花是野蛮吞噬的后果

野花美丽,野花反刍

野花为何反刍?

野花美丽

众人围坐于

发出光芒和温暖的火焰旁边

众人感受着,声音

(野花之琴

鱼的声音说着“野花之琴”)

一片鱼鳞的不易脱落

坚硬,一把斧头的第一次平放

众人感受

斧头为他们犁出的下午

布满土地的下午

声音,众人走进

新的良田,斧头

新的木犁

易醉之酒

(五谷的父亲

马匹忧伤的子嗣)

众人耕作是在啜饮

木犁之酒

众人感受

外表平静

一只用喙衔来带着泥土气息的红色果子

高脚的土地与林木之上

众人携家眷不断穿行

驯养的大鸟,易熄灭之灯

心绪有恍惚

有惊喜

众人驱赶羊群

马匹

一大群羊是马匹一只

被驱赶

新的土地,众人穿行,围坐

一团火苗在千万道门中半遮半掩

晨起时的太阳或快要坠落的傍晚

很轻易的便容自己于这次篝火跳跃

无数的场景不断变幻于

一截木头于水面漂浮的两端

一端温暖

一端聚满了被驱赶的羊群

温暖

众人感受

并且回忆



:波浪轻轻起伏

它把手儿放进口袋里

晚风中忽隐忽现时

就变成了一些野花般模样的鱼儿

游动

它们在波浪里

也在含蓄而温柔的唇

在把木门边的期盼和等待,映照

光曾在石头中居住

又在镜中长久行走

此时此刻她倚着

渐渐倾斜而忘记了自己



直到鱼儿随那土地上清香的脚印

到来并轻轻摆动尾巴

直到水波摇晃门上的野花

和星盏

她才惊醒

木门打开一次

它们就落满粗糙的布衣一次



声音响起了“枝丫”

“枝丫”是篝火中走出语言

河水在拍打堤岸

是鸟儿和鱼在对话

响起声音

鱼儿在唇边细细查看

呼吸中层层荡漾出的波纹

那些星子是如何升上夜空

那些眼睛为何一眨一眨

弯弯的山路在消失

新开垦出的田地属于田野

谈及和抚摸着这些

野花属于野花

野花会结出野花的种子时

那声音和光明就布了个满月



好的日辰落下,

就成了夜里

好的屋舍

简陋中的河流之波

百草之花

行百里蒙土蒙尘

又在返归的芦笛中

被细心擦拭

眉目弯弯

地上的井

怀有马匹而近山近水

如镜般倒映着林木

和林木上生长的

野花

那时土地

也微波霖霖的在发光



起伏的这片山川之影

源于素朴的手上五条河流

她倾倒温暖于陶罐

放于天空

或那些木头斑驳的纹路

来日种梅或移远处之土

都好商量

窄小的缝隙一开始只是

粗糙颗粒在长久的孕育

青色小豆

用鳞片和羽毛一次次摆动湿润

于那不善言语的骨骼

紫色的蜗牛以银色丝线

把帷幕缓缓拉了起来


:

“余音还是

某个歌者正缓缓行来

夜色倾斜

鸟儿传统而亲近红果子

定是众人在山水中

添木添柴,使跳跃明亮

马匹感到了自由

昏昏欲睡的鸟儿怀抱一团火焰,

便闪烁,酝酿着打开了

波纹里安静的光景

那里,如小虫般震翅飞起的

野花之角认识和围绕

简陋屋房

星子镶嵌高高低

透过那些树枝结网般粗糙的表皮

把光一点点遗漏进宽大的衣袖

如清洗

在某个时节温暖的溪流边

头戴野花,鬓角俏皮

从那时起美丽便永恒的美丽

语言也在木质的唇和窗边

轻轻伸出枝条

在把那男子和波浪的方向细判



粗糙的声

听起来像汲水

马匹从井中走出

驮着子嗣

篝火映照他们的脸

细心缝补和编织的纹路清晰可见

一双手啊

男子的,女子的

衣袖宽大

落地成房

是从山的高处

水流下并无意中闯进了

密闭之石

如待盛放的叶子轻轻打开一瓣又一瓣

回声中声音着

“女子如芳”

是的

水波消失

河流不见

歌声摘取了星子

在宽厚的肩膀边,响起了



说着

木头上的鱼见到了久违谋面的亲人

泪流不止

这相逢

在水面上映出倒立的影子

仿佛伸手就可推开的木门

令子嗣沉默

自己的名字短暂回忆起

是地上田地被犁的方正

是豆丁花随着野草在季节中

摇晃脑袋

尾巴何时竟透明毫不知觉

直到一截截木头纷纷潮湿

又下沉成水里金色的火焰

才想起还没有询问近况

和翻越土地的艰辛



只记得女子美丽如芳

她过野花和所有五谷弯弯的尖角

身边跟着大鸟

和一条不腐的鱼

叶子一片摘下

不久就成了山水和珍贵的果实

火红

内里夜色浓密

但声音凝聚和说着

一个男子勤劳而坚强

正从远处赶回来

脚印坚定如清脆的敲击

如歌


歌他那旧物的躯体

曾在粗糙的土地长久劳作

歌那居民如叶子细小的脉络

日夜亲吻一条紫色的河流

而今,事情打从开始就像温柔的水波在抚摸

肉体变得盈满

四方缓沉,一断木头分解成

几棵新树

行走不费气力

轻轻一跃仿佛能攀上高墙

野草平和

月牙弯弯

任何的地方都是适合重新生长的好地方

都可以埋下种子,并把红果子结成

闭目也能走到

因与这红妆共属

在手畔,在耳边

含羞中

都易摘取

破损的布衣上星盏点点

脚下的山野之路明亮

轻拿轻放的时节

谷物把居住变得开阔

可容星盏,可容忧伤

曾经的不安正消散

在新的种植准备之前

此夜半遮半掩,如梦如幻

把自己敞开于一片银白色的河流之镜

居所随着水流一次次起伏和倾听

看月牙如眉目

紧靠山峦和谷仓

弯弯

问询声未起

心事已隐藏

抿起如鱼百转千回总是会期盼

旧物一遍遍擦拭中能有新生

如把甘甜的水盛入陶罐

木门打开新景就铺来

新的,旧的

那母性和马匹说野花会漫山遍野

在山坡

也在那绯红的脸庞

声音抑扬顿挫

声音踩过所有尖尖的水流和角

凝聚晶莹

体积慢慢变大像透明的房子

唇边轻吐,夜里滚落

是一段段四处游荡的谣曲

关于鱼,关于大鸟

从何处来

往何处去

歌那安居之所的不易

歌那安居之所的明亮

叶子呀还在不断地被压弯

粗糙的村庄小巷也随之摇晃

如白日里那曾蓝色的布匹

在此刻编织成了合身的布衣

穿戴给男子,农夫或父亲

走向大山

或那些星光灿烂中期待相见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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