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tacea

三小时的封闭大巴车之旅,窒息的感觉久久压在心里散不去。记得以前赶回家过年的时候也是这样,为了赶车常常五点多就起床,一家人背着大桶大包在空间狭小的车里入座,好像小时候的记忆里并不知道行李箱的意义,那些桶装箱、攒起来的布袋,就靠两根细细的带子勒着,手掌磨红一大片的时候也会羡慕那些一身轻松只背一个小皮包的人,也羡慕那些推着行李箱走得慢悠悠的人。

我身后的那个人在呕吐。腐烂的味道在停止流动的空气中不肯扩散,最浓郁的味道一直钻进我的鼻子。那最初的不适感消失的很快,很快就习惯这个味道,太快了。

以前也是,大巴车里总是混杂各种声音各种味道,吵吵嚷嚷从不肯让人舒服。随地吐痰,大声用手机打电话,视频声音外放,吧唧吧唧吃着东西的大爷大妈。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

妈妈经常为了春节的加班费而不回家过年,一个人做一桌子菜在冷冰冰的出租屋里度过孤寂的新年。而偶尔与我们一同回去,也并不见开心。大巴车太慢了,上不了高速在起起伏伏的道路上前进,颠簸、颠簸、一直颠簸,妈妈总是在肚脐上贴一小片生姜,据说是个土办法,带上一个小塑料袋,常常忍不住就吐了出来,然后闭目皱眉,在五个多小时的折磨后终于抵达家门,继而欧卧床一两天,然后开始打理近一年未回过的家。

杭州到北京坐飞机两半个小时,杭州到上海坐高铁一个小时十分,杭州坐大巴到杭州五个小时。

我的家乡提起来别人都觉得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但其实不是的,于我而言或许别人的一句夸赞还不如实际的好处,家乡是否美丽于我并无多大关系。本地人免票的旅游区我在18年的冬天之前从未去过,我其实和一个外地人并无区别,我只是附属,附属于这世界上渺小的一个。村与村间隔了好远的路,我家要经过四五个村才能抵达镇,而千岛湖县城离我们也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辆电动小三轮每天早晚各一次从村口深入村里买菜,车上所有的是我们仅能买的,遇上车没有来的时候只能自己跑到镇上。只有在春节前几天才会去一次镇上办年货准备年夜饭。千岛湖鼎鼎有名的鱼估计我们自己都很少能吃到,年夜饭上的鱼是在过一条马路的那个水潭里钓的,于我而言最称的上特产的还是一碗热腾腾的米羹。

参加村里一个人的婚礼,现实的差距可能是起步点相同而终点不同。“这户人家里千岛湖有套别墅,海南两套房,义乌还有一套……得有几千万吧。”

我看见两个很小的女孩子,在场地里来回跑动,我以为她们是客人活泼好动的孩子。

婚礼结束后我爸爸在跟新娘妈妈寒暄,我对那些枯燥乏味的话题提不起一丝兴趣。却瞥见那两个小女孩利落地收拾碗筷,摞成一摞送走。我爸爸说:“你看看人家,这么小就懂事出来打工,你要不要出来打工。”带着夸耀与欣赏的口味。旁边一位叔叔着急打断:“人家那是兼职!兼职!”现在是2019.10.26,不是暑假不是寒假,只是普通的一个休息日。而可怕的是从小就被灌输“去打工就是乖就是懂事”的观念从小就像一粒种子一样埋进了人的心里,未成年打工多吗?平时我生活在一片繁华热闹喧嚣之中,我好像慢慢淡忘一些事情,但每当我回到熟悉的地方,或是有了熟悉的感觉,都在提醒我一个不争的事实:很多。

我看见新娘母亲手上戴的金镶绿的手表在耀眼的灯光下发出绚丽的光,绿色深的浓郁,“不知道那是不是绿宝石做的”是我最后一个念头。

给预订的是一家小酒店,回去后我打开了礼盒,精致的盒子里,稀疏的放着几根阿尔卑斯棒棒糖,和几颗旺仔奶糖。

哪怕现在生活越来越好,我也可以拎着行李箱轻松行走,偶然可以搭亲戚的车回老家。哪怕一切在越来越好,可自卑感已经随当年那颗种子种下了,阳光愈温暖,雨水愈滋润,它生长的越为茂盛。

我拼命想要逃离的,是我永远也摆脱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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