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开始以后,刘格雷被分出了柏棉。她说为了照顾她弟弟,自己向系里打的申请报告。我有些不舍,但也知道亲人与我们而言的重要,况且一年以后也注定是要长久分离的,便没有再多言。
没有她的日子,还是多少有些不习惯的,我打电话给她,她大笑说难得我会想谁。
她说,最怕的便是拥有以后的失去,不曾拥有时,不觉也不知拥有的美好,体会了拥有以后,便再难承受失去了,如果你想我了,这些伤痛就会赋予你灵感,去创作吧我的宝贝儿,你该是拥有不一样人生的人。
那个晚上,我睡得很晚,翻出了之前所有的杂志,一篇一篇的读过,一遍一遍的在心底里叩问自己,我到底应该拥有怎么的人生。
我与佟歌说,有些想念刘格雷了。
佟歌说,你休息的时候,我们可以去看她。
我看着佟歌愈渐明亮的眼睛,有些失神,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要去哪里看他,这些曾经拥有的时光,是否会变成伤痛伴随我一生。
实习的日子,规律、单调、乏味,早八晚六的工作,不定时的加班与考试,无论是忙碌的科室还是轻松的科室,都像是潭死水,惊不起一丝波澜。我想象着如果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生活像此刻这般索然无味,那该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
俞达晟打来电话问我实习是否安好,我反问他工作些许年,是否有过质疑和感到无助的时候。
俞达晟说没有。
“一时半刻的绝望也不曾有吗?”我无比惊讶。
“一时半刻都不曾有,”俞达晟坚定的语气让我更加绝望:“比起绝望,生命在眼前逝去时的无能为力,才是难以摆脱的感受。”
“那要怎么做?”俞达晟无能为力时的眼神瞬间在我的眼前闪过。
“更加努力的学习,更加努力的专研。”俞达晟说完,自己就先笑了,他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乐乐,爸爸和你说过,你不适合这个行业的,医生不只是一个职称,一份工作,医生是你人生的全部。爸爸不希望你的人生是这个样子的,你该有自己的人生,诗情画意的人生。”
“那你怎么不让我从小就去学画画呢?”我扯开了话题,但还是有些心烦意乱,索性便不再同他聊下去,我说:“教授,你洗洗睡吧,我这就去诗情画意了。”
我回到电脑前面,把购买考研资料的页面关掉,重新打开了文档。然后我抱着腿坐在椅子上发呆,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在追寻乐瑾的脚步,一不小心走到了俞达晟的人生里来,却依旧没有摆脱乐瑾的影子,我似乎没有想过,我该过怎么样的生活,一个医生,或是一个爬格子的人,或是其他,但是诗情画意,是我从未想过的事。
转科的时候,我和卢佩佩被分到了一个组。她很欢喜,总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工作。我笑她说她喜欢的人不应该是重晓吗。
卢佩佩说,这是你不懂得的喜欢。
说心里话,我也喜欢这个说话直爽的陕北姑娘,从大一就喜欢,她扶着我的肩头丢鞋子的样子,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和卢佩佩相伴的时光与和刘格雷在一起的日子截然不同。与刘格雷一起,是不说话,也不寂寞。而卢佩佩是一个很浪漫的小女人,午休和闲暇的时间里,佩佩喜欢腻在我身边聊天。她会同我聊和重晓一起有趣的事,会说起自己的童年,她和我聊未来,她会问我以后的梦想是什么。
十月里的柏棉,正应了秋高气爽,风干清而飒爽,日高远而温凉。许多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和卢佩佩都不回实习生宿舍,肩并肩的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晒着太阳聊天。
我感慨生命的奇妙,会让我遇见这些完全不同的姑娘,拥有一段一段不同的时光和回忆。那个十月,我似乎说了许多话,怕是半生都不曾说过那般多的话,那个十月,生命未曾有过的宁静和安详。
我在白天上班,晚上码字,开始真正计划写第一本书。那是我高中时代构想的故事,搁置了许久,又重新拾起,我想着应该在大学毕业前把它完成,也应该让它成为我的第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想,这便是我的梦想吧。
我甚至想好了写在扉页上的话: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佟歌,莜麦,格雷,佩佩,我们的教授,和未曾谋面的你。”
我不知道,有一天,乐瑾读了我的书,是否会回来找我,她曾经说过她会回来带我走的,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没有来。
卢佩佩说,我的梦想是大女人的梦想。我问她,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卢佩佩说,她的梦想是毕业以后可以和重晓一起留在柏棉,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好好过日子。
我笑她,我说这怎么能算是梦想,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的呀。
卢佩佩大叫,她说俞乐,你知道现在的房价有多贵吗?
晚上我问佟歌,现在的房子很贵吗?
佟歌正在整理新班级的团员资料,他现在已经被称呼为任导了,有几次我去学校找他,胆子大的男孩子居然喊我师母。想想佟歌也不过只比他们虚长一两岁的样子,当年的辛涵,被唤作辛导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和光景呢?
佟歌笑问我:“你是要买房子还是卖房子呢?”
我说:“如果我们没有房子,想结婚的时候买一套房子,会很困难吗?”
“以现在柏棉的房价,买一套一手婚房,按80平米算的话,至少要100万,首付凑够30万,后面贷款也要还15到20年,这还不是好地段的价格。”
“天,怪不得卢佩佩说这是梦想,这是需要用人民币堆积的梦想呀。”我不禁叹息:“那我宁可租房子好了。”
佟歌也笑了,他说:“作为男人,一定想给心爱的人一个家。”
“那你要感谢俞达晟了,不然照你的说法,是没办法娶我了。”我摇着头说。
佟歌转过头认真的看我:“那我们要不要攒钱还俞爸。”
我捏捏他的耳朵:“我是开玩笑哒,我有你陪我就够了,你一直都在,比什么都好,你在就是家在。”
佟歌把我揽在怀里:“小乐,1月4号,我满22岁的时候,我们就去领证吧。”
我在他怀里点头,我说:“好,那毕业以后我们就举行婚礼,我想在麦锡那个有花田的海边,六月海芋花开的时候特别美好。”
佟歌的吻落在我的眉心,他轻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