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考了三天试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毕竟大学里许多考试的复习期都只有考试前一天晚上,所以几乎已经熬了三个通宵的我已经两眼发直神志不清,半死不活的经过南湖边的时候碰到他买菜回来,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一阵冷风吹过打的我一哆嗦,捎带手把他的故事从记忆深处裹挟出来。
这老头是我们学校建校时候聘的老师,60多年过去,活活熬成了他们院镇院之宝,尽管退休了学校也总要组织学生三不五时去陪他唠个嗑做个饭我估摸说不定偶尔也凑一桌打个麻将。而我要讲的关于他的故事,就来自于这样一次组队陪聊。
似乎是一个什么活动要求陌生拜访,于是就腻着小伙伴让他们把我硬塞到他们去看望老教授的名单里。不过说真的,那天下午我顶着大太阳去教师家属楼的时候我内心真的不要不要好吗,我是顶着烈日要去看一个老头子又不是去看吴彦祖,况且,我一个学管理的能说出什么让一个化学教授觉得“今天聊得好开心丫”的话来。
我们进门的时候他正听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我们进门之后,他转头拧开了头顶的风扇:“你们年轻人怕热一些,开个风扇吧,我平时就不开。”说罢他进里屋去端水果,我坐在老旧的皮沙发上,悄悄端详:实木地板,米色窗帘,电视机上还罩着土的掉渣的蕾丝边防尘罩,电视机旁立着我小时候在奶奶家见到过的那种一米来高的录音机,窗边有一只好大的花盆,里面……咦?竟然有一棵小小的杜英树,满眼的翠绿中的一点点红色,很是赏心悦目。不错不错,干净温馨。我当时心里就想,比起这个老头,我倒是对他老伴更感兴趣,女人一生的一点一滴都融在一个家里,家是什么样,人就是什么样,我还开了个脑洞想着会不会被留下吃个饭什么的,她的厨艺一定不错。
老头让我们叫他爷爷,热情的塞给我们每人一块梨,然后开始坐下和我们侃大山。聊着聊着我才觉得我之前的担心实在多余,这老头很有意思,说的话题天南海北紧跟时代,从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到淘宝购物甄别刷单好评师,又要给我们秀他在网上分期买的kindle,最后还非要我们每个人加他微信好友,兴致勃勃的要和我们学天南地北的菜烧来吃。
正互相扫一扫的时候,老头的手机来了一条微信推送,是他的大学的公众号,在高考之后发一波校园美景图来诱惑未来的小鲜肉。他拿给我们看,嗬!原来老头还是武大的高材生啊!他看着这些图,眉目里突然带上了些许怀念的意味,开始一张张的为我们讲他当年在学校的日子。
“哦,这栋教学楼啊,这楼都有好多年了呢。当年,你们奶奶老是喜欢在这看书,我就装作从外面经过去偷看她,有时候一天还要跑好几趟呢。”
哎呦!校园爱情故事啊!
“奶奶也是武大的学生?”我两眼冒光的八卦,“啊你!……”我回头望向身边指甲戳进我腰间软肉面目狰狞的好友,突然意识到我可能说错了什么话,可说都说了也来不及补救了。
“是啊,我们是同班同学呢。”
他说完就笑笑的看着我,我接着问也不是转移话题也显得做贼心虚,尴尬半晌只好接着问下去:“那爷爷和奶奶大学时候就是情侣?”
他似乎回忆起过去,眼神渐渐迷离:
“没有,我们上大学那会儿啊,学生不能谈恋爱,专门有老师巡查抓恋爱的人,抓到了就要通报批评。可是,我们心里都是知道的,那四年,我等着她她也等着我,毕业了就顺理成章结了婚,一起留在武汉当老师。
我当了老师只后,也要负责值班抓谈恋爱的小孩子,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抓过一对,我心里就想啊,我不抓,说不定能成全多少像我们一样的爱人呢。
后来啊,我们有了儿子和女儿,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儿子和女儿也有了儿女,他们出了过,家里又就只剩我们两个。
再后来,后来……”
他陷入沉默,我也隐约明白好友在我提到奶奶时那一脸急怒的表情,我怕是,戳到了他的伤心事吧。
“她走了半年了,我没让儿子女儿回来陪,就这么一个人住着。学做饭洗衣,收拾打扫。你们常常来陪我,我现在啊,还学会了好多地方的菜呢!我,我……”
他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突然放声哭泣,也不管在我们这些小孩子面前鼻涕眼泪一脸的狼狈,那哭声带着厚重的鼻音和沙哑的绝望,就那么穿透我的耳膜,一下子,攥紧了我的心,我竟在那哭声里感到窒息。
没人敢上前相劝也没人知道怎么劝,我们就这么在几乎静止了的时间里听一个老人失去了相携半生的爱人的拗哭,内心一片凄凉。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世上有那么多悼亡诗,在那一刻,都不敌那几滴泪在我心里砸下的坑洞,呼呼的漏着冷风。
后来他慢慢平复情绪,带着些许赧然看向我们:“有点失态,你们不要介意。”
我们怎么会,我们怎么能!
从老头家出来,已是夕阳西下,残余的阳光映在南湖上,我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开始发呆。
我见过好多“他不错的那在一起试试看吧和谁过不是过呢”的故事,也看过好多“我好爱他没了他我不能活”但是分开后用不了多久就能元气满满投入新恋情的故事,更奇葩的还有广撒网捞大鱼大鱼还要排个序的恋爱方式。好像,我们对爱坚守和信仰的能力越来越弱,也可能,是我们越来越不在乎吧。以前听人说“爱情嘛,哪有什么非谁不可从一而终的矫情属性,多吃几碗饭多睡几觉看个电影剪个头发谁还记得谁是谁,丢了一个爱人流几滴灌肠泪,这篇就算揭过去了。”还有一次,在一个辩论节目里,有个人这样说:“现代社会,我想我们有必要探讨,忠贞和坚持,还是不是一份爱情所必需的属性,每个时代对爱的侧重不同,又何必非要拘泥于一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俗套限定呢?”
是啊,我们守住一份爱越来越困难,所以对爱坚持似乎不再是爱情的咖啡伴侣。
可是,可是,可是,还有那么一些人,就像是不经意间一下子,就守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专一了一辈子。这又是不是说,其实爱情,也可以是个一辈子就只配备一份的珍贵物件呢?我们那么羡慕老一辈像是小说里一样一期一会一次一生爱情,又是不是因为我们在更多时候没有那份就算前路千难万险诱惑丛生我也承诺与你相伴一生的勇气啊!
哦,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老来多健忘,
唯不忘相思。